风起伊甸园

    二十年前读王朔，感觉这主儿挺潮，挺生猛，绝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之辈。

    后来读王小波，就更哗的一下晕菜，想不出文字还可以如此天马行空。

    这便有如看革命爱情片看惯了，忽然被《庐山恋》惊艳的一吻所击溃，再到了如今“窗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甚至纵情一脱赤裸相对，颇有点教人呆若木鸡噤若寒蝉的震怖。显而易见，文学与影视尽管有着水乳交融千丝万缕的关联，可还是不能相提并论，况且也绝没有讴歌哪个，褒贬哪个的意图，仅仅是算作一个事物发展的比喻罢。洁身自好抑或嗤之以鼻皆谈不上，正如偶尔打打网络游戏，看看时尚大片，假如因而视之为堕落的话，岂不是太有点儿杞人忧天杯弓蛇影。

    曾经的武侠小说一度被鄙之为异类，管他什么还珠楼主，金古梁温，尽是毒草，尽是浮云。可忽如一夜春风来，那些小说，那些作家，不仅称得上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而且继而登堂入室，成为象牙塔里的一道独特风景。尚记得金庸先生初到浙大时的妙语如珠，也还记得八三版射雕时的万人空巷，这已出离于时髦的话题，成为一种文化现象，甚嚣尘上。古龙曾言，“只要你的心宁静快乐，人间也有天堂，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里。”不庸人自扰，不冠冕堂皇，做真实的自己，虽未必一定达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那样的空灵境界，方向总是不错的。

    不错，废话一箩筐，也仅仅为了提炼两个字，“人性”。芸芸众生，并非人人都要成为“圣人”，也并非这个世界上除了圣人之外皆是“小人”，非此即彼，代表着另一种恶毒与恶俗。在两个端点之间，是更加广阔的中间地带，男耕女织，工商士农，所直面的大多是最波澜不惊的红尘琐屑，言必天下之类的道貌岸然者，更接近于“伪君子”，孔老夫子尚要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那么，人性又是什么东西呢？维基百科给出的定义是：人性，指人的性情。另一种含义指的是作为人应有的正面、积极的品性，比如慈爱、善良，包含所有正义性的人类价值观，以人为本，也包括对“人”个体的尊重，无论国家功能机器还是社会资源对于“人”的不可凌驾性，不走极端路线。

    由此可见，人性基于天性，是人生而存在的，但又必然受到社会性和历史性的后天雕塑，去繁就简，人性无非是在社会道德规范及法律框架下的心性体现，不应对社会及他人具有侵略性和破坏性。面目生硬的诠释并不呆板，对于吾辈的认知，最科学的态度应当是二分法，应当是相对而言。人性，并不是绝对的自由，海阔天高，也会有其极限的尺度，然而，却不能因此而走入另一个极端，将人性视为洪水猛兽，恐怕那些五零后六零后们最有发言权吧。从中国近现代诗歌发展来看，恰恰便是在六七十年代那种特殊的社会背景下，反而积聚了诗人诗歌的磅礴能量。从地下到地上，从无病呻吟到朦胧诗，大学生诗派，非非主义……，可谓风起云涌，人性的枷锁一旦打开，必将是一个又一个春天的到来。“黑夜/象一群又一群/蒙面人/悄悄走近/然后走开……太阳去追赶黑夜/又被另一群黑夜/所追赶”(顾城•案件)、“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照着月光/饮水和盐的马/和声音” (海子•月光)、“有意或/无意/她把风抖开/她的蝶衣/香烟的香/把一曲舞尽” (翟永明•闻香识舞)——重读这些诗人的诗句，仍然可以感受到他们彼时彼刻内心深处的汹涌与激荡，他们是一群在清晨看到第一缕阳光的人，他们沐浴着最神圣的人性光辉。

    无独有偶，近来读池莉的中篇小说《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同样，跃然纸上的第一个词仍然是“人性”。知青“豆豆”(豆芽菜)是个有超前意识的时髦、大胆、豪爽、率真、单纯的姑娘，她敢爱敢恨，敢于与命运进行不懈的抗争。她可以为室友担上“奸妇”的恶名，也可以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毅然与曾经的偶像公社副书记关山一刀两断。作者独树一帜的布局谋篇与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对比，产生了鲜明的落差感，虽然同样沉重，但不压抑，甚至是可以看到字里行间那种地下岩浆般的感情在汩汩奔流。同样是对特定时期人性的探讨，却给读者产生了迥然不同的视觉冲击与心理冲击。

    很怀念石市求学时的一段光阴，那时既没有重读王朔，也还没有邂逅王小波，池莉，张贤亮，只是如饥似渴地在周末的床铺上读完了整整一个书亭的武侠小说。有时晚上熄灯，还会继续燃上烛火，那也算是一个一贯的“好学生”，所做出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吧。诚惶诚恐是有过的，但如王小波语，“当一切开始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让我害怕的事情了”，如果可以算的话，那是我真正寻找自己的伊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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