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辞职？你不是一直做得好好的吗？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巩义看着梁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辞去消防员这么体面的工作。
“没什么。”梁鑫傻笑。
“真的要辞？”巩义坐下了，端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
“嗯嗯……”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你不可能觉得苦的！你可是一直以来的标杆人物！为了这个工作吃了多少苦你比我清楚，你少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
“我……”
梁鑫正要说话，集合铃响了起来。
二人对看一眼，默契地暂时终止了话题。
不到两分钟，三辆消防车开出了消防局。
……
“什么情况？”巩义来到现场后向报火警的商场工作人员询问。
“八楼有人要跳楼。”他指了指楼上。
官兵们沿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正坐在楼外。
“一队在楼下控制现场，并准备好气囊；二队负责去劝说；三队查看楼上楼下情况，伺机营救！”
“是！”
在电梯内梁鑫的心揪了一下，他有些不好的感觉，越接近那窗口这感觉越强烈。
“是个女孩！”看见那人的背影，梁鑫首先想到。
女孩发现有人来了，转过头的她正好与梁鑫四目相对。
女孩笑了，“真巧啊！你又来了！”
梁鑫这才想起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觉从何而来，就在数天前，他救下了她。
“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好好好！什么事都可以，只要你先过来。”梁鑫柔声道。
“别让他们支气囊好吗？”
“这……”
正在犹豫的梁鑫看着挪动的女孩只好答应了，并在对讲机内告诉了队友。
看着干瘪下来的气囊，女孩笑了。
“哥哥，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你呢？”
“不好。”女孩凄然地笑了笑，“我最近头痛，总是想向着墙撞去，那样会舒服一些，可我爸爸不让我那么做。”
“叔叔说的是对的，那样做会很痛的。”
“可不撞墙我的头也很痛，我该怎么办呢？”
“去看医生好不好？哥哥陪着你去！好吗？你先过来，哥哥答应你一定陪着你去！”
“哈哈……谢谢哥哥！你真好！可我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但医生只是说没什么。可我的头明明很痛！”
“也许他们只是看错了呢？那就换一家好的医院！”
“不是的，”女孩摇了摇头，大幅的动作让梁鑫的心提了起来，“他们都说我有抑郁症。”
梁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很清楚这样的病所能造成的伤害。
“哥哥，他们又想要支起气囊了，他们好像也想要支起天梯。”
梁鑫向下看去，的确如女孩所说。
“你答应过我的。”女孩再次挪动。
“好好！是他们不听哥哥的话！哥哥这就让他们停止好不好？你别动好不好？”
“好！”
对讲机内的话让气囊干瘪下去、让天梯降了下去。
“你看，哥哥答应你了，你过来好不好？”身后的队友小声地说了下三队勘察的情况，除了这个窗口没有其他安全的营救办法。
“就这么聊天不好吗？哥哥？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啊！”女孩笑了，很灿烂。
梁鑫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夕阳正散发着金色的光辉，半掩着躲在远处的一栋楼后，天边的云被渲染成红色。
“是啊！好美！”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反而害羞起来，脸色在夕阳下显得更加红润。
“梁鑫，你呢？”
“梁鑫，是三个金的鑫吗？”
“嗯嗯！”
“我叫乙文文。”看见梁鑫露出的疑惑，女孩轻笑，“是甲乙丙丁的乙，哥哥你很少遇见这个姓氏的人吧？”
“嗯嗯，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乙姓的。”
“呵呵，我真幸运。我听爸爸说全国有三千万姓乙的呢，我却能成为哥哥遇见的第一个乙姓人，真好！”女孩随意地摇晃着双腿，吓得梁鑫直冒冷汗，“对了！哥哥，你该见见我爸爸的，他真的很好！”
“真的吗？那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呵呵……哥哥，你们会见到的！”女孩看着夕阳，有些发呆。“哥哥，他们又不听你的话了。”
刚要开口的梁鑫被女孩打断，他看向了下面，气囊和天梯又要支起来了。
女孩紧盯着梁鑫的双眼，他很快明白了她的决心。
……
“有本事就跳下来啊！假惺惺地做什么呢！”
一声大喊在楼下围观者中炸响，女孩和梁鑫也清楚地听见了。
“闭嘴！”巩义恼怒地看了那人一眼。
秦收不屑地笑了笑，像，真像，眼前的情景和他三天前看到的直播内容很像。只是直播时他还能设身处地地感受那种刺激，现在他换了角色，成为了完完全全的旁观者，一丁点刺激都没有。
他见过太多次了，从网上，从身边，他见过太多想要轻生的人了，最终不过是闹剧一场，他们所为的不过是一些利益罢了。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没意思，就好像早上一样。主任又向他训话，说他总是在挨日子，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五年了，从职场小白到如今的职场老手，秦收不仅收起了幼稚，也收起了曾经口口声声的的凌云壮志。他没为之努力过吗？他努力过，可到头来收获的是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坚持就是胜利？呵呵，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胜利者，而聆听者却是一群失败的人。
再努力又怎样？还不是得过且过？如今的生活有几人能冲破？没有人际关系的他难道还要像个傻子似的胡乱冲撞吗？人生的路早已经注定，就像农场里的牛，自以为是自由的，而其实只有一个下场：被宰割，哦不，还可能去耕地！哈哈哈哈……有什么意思呢？当老年时回过头来就会发现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上天的安排，没有挣扎，更没有顺其自然，那所谓的努力不过是上天迷惑人的手段！
秦收笑了，看着周围的人，看着楼上的人。
……
旁边的龙刚看着他的笑有些生气。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极端的言语？才会对自杀的人无动于衷？
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难道她不考虑父母的感受吗？难道她不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吗？
啊！她还小，还不懂啊！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呢？多愁善感的年纪总会把遇见的事无限放大，而后在一件小事上总结出悲哀来。她父母也有些问题，难道没有发现孩子最近在经历什么吗？怎么能这样粗心！
可做父母也不容易，每天有自己的工作，那已经足够忙碌了，忙碌到占据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哪还有心思和体力去担心孩子呢？再说又有几个孩子会走上这种极端呢？
孩子，早点回家吧！你这样父母会担心的！
……
早已赶到的乙杰温当然不知道有人在揣测他的心理活动，他只想要赶快见到女儿，可消防人员阻止了他，他明白，女儿见到他也许会情绪崩溃的。可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难道就只能呆在这里眼睁睁地等待着结果吗？
无力，和上一次一样的无力感再次让乙杰温懊悔。
老婆，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呢？我一个糙老爷们怎么能够细心地照料咱们女儿呢？我那么粗心，粗心到孩子受了伤害都没有察觉！我该怎么去见你呢？
乙杰温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前方，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都怪我啊！怪我没有及时察觉！可学校里的老师怎么能这样呢？老师不是教书育人的好人吗？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举动呢！
我该陪着她的啊！这样她就不会受到伤害了！我不会再离开她了，永远不会！
……
“你倒是跳啊！没出息的！吓唬谁呢？浪费纳税人的钱！”
秦收的话是那么刺耳，但他竟似没有感觉到周围人的责备。
……
“哥哥，你相信天堂吗？”女孩看着梁鑫，侧脸被夕阳渲染成了金黄色。
“你过来好不好？只要你过来，哥哥陪你聊多久都行！”梁鑫已经带了哭腔。
“呵呵，哥哥，我看到了！天堂很美！我要去那里！”
女孩纵身一跃，梁鑫整个人扑了出去，身后的战友抓住了他的双腿，而他双手抓住了女孩的右手。
梁鑫满面通红，泪流不止的双眼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女孩。泪水打到女孩脸上，女孩笑了笑。
“不要松手！抓紧！”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女孩的手不断下滑。
“哥哥，再见了！”梁鑫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看见女孩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似乎是在他脑海里响起。
女孩挣脱他的双手，距离他越来越远。
梁鑫只觉得女孩飞走了，逐渐飞向天堂，可围观者的惊呼又让他瞬间清醒。痛感从心底向四周蔓延，整个人像是逐渐被撕裂。
“不啊！不！”
这声音惊醒了乙杰温，他蓦地抬起头，但却站不起来，他想叫女儿，可声音就是发不出来。他终于踉跄着站了起来，但看向女儿的方向时再次瘫倒在地。
“呵呵……哈哈哈哈……”他像是个疯子，右手紧紧攥着胸口，“女儿啊！爸爸对不起你！”水泥地上逐渐有了血印，并伴随着“砰砰”的磕撞声。
“你他妈高兴了！这就是你他妈愿意看到的！”巩义冲向秦收，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后者早已脸色惨白。
太阳终于落了下去，留给大地一片黑暗，它还会照常升起的，但在一些人心里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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