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闺蜜阿茉问我要不要生二胎。
她很惆怅。
一来现在养孩子的成本太高,一个都拮据,何况是两个。
二来生孩子那种五马分尸的剧痛,她实在没勇气再承受一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为了带孩子,她已经停职了两年,连在职研究生考试都一推再推,好不容易孩子可以跑了,她也铆足劲预备东山再起,假如因为生二胎再次停滞,她真的会崩溃的。
为什么阿茉停职在家带孩子?因为她的妈妈,老公的妈妈,都是不愿带孩子的潇洒派。
所以,当老公向阿茉表明要二胎的心愿时,阿茉真的很煎熬。
“你说,我要不要生二胎?说是说孩子有个伴,没那么寂寞。可我也是独生子女长大,没觉得童年多凄惨,非要有个兄弟姐妹不可呀?”
我想了想:“生不生二胎这事,我真不好给建议。但我可以先跟你扯扯我老哥。”
02
我有个亲哥哥。这是阿茉知道的。
在八十年代,那个计划生育严格到多生一个就可能丢了饭碗的年代,我爸成了父老乡亲心中的大英雄:一举得俩,还是龙凤胎。
小时候,叔叔阿姨一听我是龙凤胎,立马露出“他们家一定是上辈子拯救过世界”的表情。同学知道我有个亲哥哥,哈喇子都能流满地:“真好,我一直想要个哥哥,被欺负了有人帮我出头。”
我冷笑一声,他不跟着一块欺负已经是万幸,还帮我出头?真是太年轻。
龙凤胎是啥?就是同龄小伙伴。
当然,按照我俩的掐架频率来看,不是小伙伴,是死对头。
我哥就比我早出来五分钟。可就是这五分钟,我成了妹妹,他成了哥哥。
但我从不叫他哥哥,都是直呼大名。他也从不把我当妹妹,都是诶、喂、丑女等变着法地乱叫。
刚出生睡在一个摇篮时,我们就彼此看不顺眼。今天他一个泰山压顶,明天我一记佛山无影脚,然后一起哭个撕心裂肺,一个比一个音调高。
长大点,会跑会跳小心思多了,那就是花式坑对方了。
03
记得有回,我俩放学回家坐公共汽车。那时的公共汽车还有两截车厢,前后各有一个售票员。
我哥撺掇我买了票把票根给他,他就躲到另一节车厢去,哪怕被查票也是今天的日期,省下的五毛钱车费下了车去买炸包菜一块吃。我嘴馋,屁颠颠答应了。
结果刚把票根给他,他就翻脸不认人:炸包菜我一个人吃,你没有。说完得得瑟瑟地朝前面那节车厢挤过去。
我气得眼都直了,扭头就跟售票阿姨举报:“阿姨,刚刚那个背绿色书包的没有买票,我亲眼看见的。”
阿姨二话不说上去拿人。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然后下了车,我的书包被哥哥丢进了垃圾桶。我连哭带嚎地回家向父母告状,说他不学好逃车票,还丢我书包欺负我。最后,我哥挨了一餐爆揍。
还有一次,也不记得是什么事,我恼得抓起桌上的苹果就砸过去。结果不偏不倚,把我哥砸出两道鼻血。
这货哇唔一声哭了。我赶忙拿卫生纸去擦,我哥那人精居然拍掉我的手,硬是留着这两条“证据”等到爸妈下班到家才算完。
于是,这回轮到我被揍了一番。
如此礼尚往来,“死对头”的积怨越来越深。所以,当哥哥说“没有你,我的零花钱会比现在多很多,爸爸妈妈能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时,我一点也不伤心,反而无比赞同地点点头:“要是爸妈只生我一个,会舒服太多了!”
04
前几天同事聚餐。
有个男同事说小时候那会,家住的那个小区就他和一个小女孩两个孩子。他就厚着脸皮天天跑小姑娘家给娃娃梳辫子穿衣服玩过家家。
我们问他喜欢吗?他回答说不喜欢,可是怎么办呢,他太寂寞了,只要有人能跟他玩,哪怕是小姑娘家的玩意,他也乐意。
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出“太寂寞”三个字,还特委屈地搓着手,嘴角往下耷。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苦,令我再次意识到,年幼的那句“没有你我会更好”,是多么的不负责不惜福。
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能有个亲生哥哥陪我一块长大,想想,真的算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年少时,哪怕被吵来闹去塞得满满当当,可正是这份满当,让我连半秒的孤独都不曾有过。
放假在家,两人抢遥控器抢电脑抢到打架。心情好气氛和谐的时候,就排排坐把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海尔兄弟看个一遍又一遍。
他会带着我和男孩子们骑单车去公园溜达,或者在小区楼下的空地打篮球踢足球捉迷藏堆沙子玩四驱车。虽然我总是被嫌弃,还被当成跟班使唤来使唤去,可每回一叫我,我总是特情愿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悠。
我喜欢扮家家酒,自编自导一出戏。他边嗤之以鼻,边跟我一道,他扮演爸爸,我扮演妈妈,或者我是老师,他是学生。两人玩一天,不亦乐乎。
同学们总说:“真好,有个哥哥陪你玩,我们假期在家可无聊了。”
我摇摇头:“好个屁,他老霸占电视机。”
可,真的是好个屁吗?
不,是很好,非常好,好到如今想起来都会落泪。
只是那时的我们,还太稚嫩,对这份唾手可得的陪伴太习以为常,忽视了它的好,甚至把它当累赘,羡慕所谓一个人的自在感。
可那不是自在,是孤独。
05
现在,我们长大了,那股子自私到没sei的臭德行没了。
取而代之的,我们有了相互扶持一辈子的至亲好友,有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树洞,那些和父母、朋友,伴侣无法直说的,都能和对方分享。
我想吃什么买什么,他大大方方地掏钱请客。我在他游戏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借他电脑急用,他边骂边退出到一旁侯着。我在很远的地方实习,半夜加完班12点,他穿着睡衣开车来接我。我被哪个坏男人欺负了,他就要纠集兄弟们找他算账。
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他回答:因为你是我老妹。
我咧嘴笑,有个亲哥哥是种怎样的体验?这就是答案。
“我哥从小多灾多难,三年级玩炮把手炸了,四年级跟同学打闹撞了桌角缝了三针,五年级手又被栏杆刮出血再缝针,当时他还举着手哭问我怎么办,我还特不当回事地让他去找老师。”说到这,我都有些惊异于自己儿童时期的冷漠无情,“但是现在他要再受啥伤,我肯定会着急到不行。人呐,越长大,经历得越多,才越明白家人的特别和重要。”
阿茉不可置否,但也疑问:“独生子女也有表子妹或者堂子妹呀,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并不是孤身一人呐。”
“阿茉,你知道为什么我最期待每年的春节吗?”
阿茉用眼神询问我。
我说:“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亲戚就都来了。”
06
我妈有六子妹。
每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尽可能地聚齐。舅舅们和姨妈带上各自的孩子,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挤在屋子里,那种人气儿是平日里再好的生活都比不上的。
餐桌上,几杯酒下肚,长辈们就回忆起小时候。什么爸爸最爱四哥,省下的猪肉皮都只给他一个人吃,其他几个羡慕死了;要么是三哥有年生了场大病,兄弟姐妹们忙把平日里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买了鸡蛋给他吃;或者我妈妈是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最照顾她也最宠她,那年生了双胞胎,舅舅姨妈特地大老远跑来照顾,姨妈还因人生地不熟被人把钱骗光,在火车站哭…
他们谈谈笑笑,回忆起离去很多年的父母,一个个泪眼婆娑:“爸爸那时候什么都懂,琴棋书画,三哥最像他了。”“爸爸还是老中医呢,你看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没一个继承他的衣钵的。”“他会气我们没出息吧…”
父母,总有一天会离开。兄弟姐妹,就是他们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
表的堂的再相处融洽,终究多了层关系,也不是出自一扇门,大抵还是存着一道与生俱来的隔阂吧。
所以,我很感激父母。
多年之后,仍留给我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可以依靠,不会只剩我一个,只剩我一个人独自坐着回忆。
阿茉,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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