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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陆瑾深是整个淮南一中周钥最讨厌的人。
一张成绩单拍在周钥桌子上，仰头一张嚣张的脸。
“歪，周钥，你要是能跟我上同一所学校，我叫你爸爸。”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周钥笑得狡黠，“那你就给我等着！”
“静候佳音！”
二
淮南一中2018届有个出尽了风头的人物，从高一到高三的每一次全市联考，无不是第一。
在高三上学期结束的诊断考试里，更是全科第一。
不光有一个好脑子，还有一张好脸蛋。陆瑾深出现的地方，总是一片轰鸣。
原来偶像剧里的情景是真的会出现的。周钥听着隔壁桌传来的尖叫，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吃完饭起身，目光堪堪和那个人的撞上。男孩深蓝色的校服敞开，里面一件白色的T恤，袖子挽到手肘下方，无处安放的长腿恣意前伸。
周钥不禁又要翻白眼，装！太装了！
“你怎么那么爱翻白眼？”陆瑾深睁着一双桃花眼，貌似好奇地看着她。
“我眼睛不好，快瞎了。”快被你闪瞎了。
“噢——”陆瑾深恍然大悟，“需要可怜吗？”
旁边的女生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好笑吗？周钥端起盘子走掉，见到陆瑾深必然没有好事，这是一定的！
果然，走不出三米，她摔了。连着饭盘一起摔了。周钥很希望她没有来食堂吃饭。脖颈一紧，身体离地。周钥转头，一双修长的手，一截青筋毕露的手臂。
“好看吗？”一个很欠揍的声音。
周钥脸烧起来，挣脱他的手，望着食堂里投来的森森目光脚趾扣地。
陆瑾深转身：“看什么，吃饭！”
目光消失了。
周钥捂着发红的脸，期望冷冰冰的手让它凉下来不然真的好囧。陆瑾深转回来，周钥连忙把手放下。
陆瑾深瞧着她，唇角微勾，“你可以接着捂。”
周钥蹲下去收拾饭盘。食堂阿姨过来，笑眯眯地扫干净残渣。周钥端着盘子低着头跑出去，跑到一半又折回来，“谢谢你把我提起来。”
她咬着牙说，但脸还是红扑扑的。陆瑾深挑一只眉，看着她的背影，“就一句谢谢？”
三
一本作业本越过周钥的肩头，落在她的桌上，封面写着陆瑾深的名字。
周钥转身，“你干嘛？”
“给你一个机会向我表达谢意。”陆瑾深头都没抬。周钥瞪眼，奈何他看不见。
他垂眸看着试卷，手刷刷地写，是高考真题。
“你也会刷题？”
陆瑾深嗤一声，施舍般瞥她一眼，“真男人，就要在高考中也证明自己。”
“……”
周钥转过去，把自己的英语作业写完了，翻开陆瑾深的作业本，干干净净。他以前从来没写过？周钥转身把作业本拍在他的桌上，“你看你以前都没写，我要是把这次的给你写了，岂不是显得突兀。”
陆瑾深拿着本言情小说，眉毛在书本后挑动，“那不如你帮我写语文作业？”
周钥看着他拿着的那本小说封面，弯下了腰。在笑得快喘不过气的时候，陆瑾深的声音才悠悠传来，“看本小说放松下怎么了。”
“哈哈哈哈，全市第一，在课间看青春疼痛文学哈哈哈……”周钥觉得再笑她就笑死了，于是她勉力收住笑容。
陆瑾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
“你是不是瞧不起青春疼痛文学？”
周钥举起三根手指，“绝对没有，我发誓。只不过它出现在你手里，不太符合我对你的认知。”
“你教我物理，我就绝不把你偷偷看青春疼痛文学小说的事告诉别人。”周钥正色。
陆瑾深凝视她，漆黑的眸子映衬灯光，显得闪闪发光。他点头，杂乱的头发跟着一起晃动，“行啊，不过不包教会啊。”
周钥想当然地以为陆瑾深并没有把教她物理这件事放在心上，并且她平时更喜欢自己思考，想不出来就问老师，倒很少去找陆瑾深。
周钥正写着数学题，忽然一个力道从椅子下传来，她的笔尖顿时在卷子上划出一道印子。周钥皱眉，气鼓鼓地转身，“干嘛？”
陆瑾深把她的试卷拿在手里，满分110，考了83。陆瑾深冲她挑眉，“这就是你做的卷子？”
周钥语塞，“你怎么有我的物理卷子？”伸手便要夺。
陆瑾深把手举得高高的，脸上笑得恣意，“你不是要我教你物理，这不正好？”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周钥跺脚。
陆瑾深一怔，将手放下来，卷子随之落在桌上，“我怎么讨厌了。”
竟然显得有点委屈，周钥一时竟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陆瑾深眨着清澈明亮的双眼，见周钥不动，便五指扣在试卷上，将卷子一转，使他们两个都能看到。
“你看你错的，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知识点……”
陆瑾深用一个课间剩下的几分钟时间将她的错误原因归纳得清清楚楚。周钥如梦初醒，频频点头。
灯光明媚，少年纤长的睫毛镀上一层柔光。周钥看呆了。
陆瑾深的手在她眼前晃动，“想什么呢。”
想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周钥脊背忽然挺直，连连摇头，“没想什么。”
陆瑾深看着她的眼睛，轻轻一笑，“你看起来好傻啊。”
他靠上椅背，慵懒地把腿伸长，脚尖与周钥的脚后跟不足几厘米。他从桌洞里掏出前几天看的小说，翻到某一页继续看。
四
陆瑾深做惯了第一，对让他不是第一的人总是印象深刻。其中一个是外校的男生，另一个就是周钥。
高一刚开始时周钥在期末考中超过了他，虽然仅仅只高两分，但足够让他记住了。那个时候，他以为作文不写也是可以考第一的。
装十三路上被打了脸，陆瑾深对周钥曾经可谓是恨之入骨。当然，周钥也不喜欢他，后来对他更是嗤之以鼻。
周钥一向觉得陆瑾深这种人，吃的是老天爷追着塞给他的饭。长得好脑子好家世也好，成天又拽又高冷。人与人的差距就是比人和狗的都大。
但周钥抓住了他的把柄——她发现陆瑾深尤其爱看言情小说，甚至常常还能看出姨父笑。有些时候，她甚至都觉得陆瑾深只是一个平凡人了，只不过脑子太聪明了点儿。
周钥这天晚上在校外住，母亲开了一个酒店的房间。走到一半时周钥才发现笔忘了带，遂折返回校。
高三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周钥噔噔噔跑上四楼，透过窗户，教室里仍然伏案的只有五个人，陆瑾深也在其中。
隔着窗户，周钥不禁皱眉。少年侧面的脸曲线凌厉，眉黑如墨，眼睛深邃。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笔下的试题，笔尖横飞。直到周钥走到他跟前他都没有抬起头。
周钥坐下翻找桌洞，取出笔来。临站起时，她忽然心里一动，转过身面向陆瑾深。
少年抬眸，抿着唇，发丝散落在眉间。他定定地看着周钥。
周钥脸上一烫，问：“你以后想考什么学校？”
“当然是最好的那所。”
“最好的……有两所吧，哪一个？”
“你想去哪个？”
周钥噎住，她思忖着自己的成绩，上哪一所都很难。陆瑾深凝视她的眼睛，“你想去哪里？”
周钥眼睛扑闪。陆瑾深见状，又低下头去，低声道：“想去哪里都可以，反正都在北京。”
五
高三下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周钥坐在桌前埋头背知识点。
急风从头顶吹过，试卷被一只修长的手拍在她的桌上。周钥仰头，少年的脸就在她的头顶，笑得嚣张。
“歪，周钥，你要是能跟我上同一所学校，我叫你爸爸。”
周钥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模样很是狡黠，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那你就给我等着！”
“静候佳音！”
周钥翻开被他拍在桌上的试卷，数学——121。
周钥叹气，这个分数，离她的目标，可差的远呢。周钥整理好所有数学课本，从头看起，像她无数次看见陆瑾深所做的那样。她梳理知识体系，整理自己最常出错的题型。
她开始像陆瑾深一样在教室学到寝室熄灯的前几分钟。
陆瑾深敲敲她的桌子，“书呆子，该回去睡觉了。”
他们一起出教室。周钥总得在路上跟他对一点知识点。
趁着阿姨关门的前几秒周钥跑进门。陆瑾深在原地两手插兜，晚风吹动他的发尖衣角。周钥似有所感般回头，看见夜色里，少年亮晶晶的眼睛。
六
毕业前夕，流行起互相写点纪念信的风气。
陆瑾深桌上的陌生信封比起高一高二少了一大半，但偶尔总是有那么几个。
他照例丢掉。
周钥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哀伤。
“怎么了？”陆瑾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钥摇摇头，故作沧桑，“这么多情书，啧啧啧，那些女生喜欢你，可惜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了。”
“物伤其类？”
周钥哽住。
“你少自恋……”
陆瑾深把自己砸回椅子里，翻开一本小说，漫不经心，“你还是抓紧复习吧，这些事情有什么好矫情的。”
周钥定了定心神，进行最后一轮复习的收尾工作。等她做完最后一道题，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她抬头环顾四周，连陆瑾深都不在。一时间，周钥心里涌起一阵难受的感觉，闷闷的。
她低头坐了一会，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瑾深出现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头发因为沾上细雨而微湿，眉眼在夜色中分外俊朗。他向周钥挥挥手，“寝室都要关门了，不走吗？”
“哦！”周钥才回过神，收拾好东西出去。陆瑾深一直把她送到寝室楼下。
寝室楼这几个晚上一直有女生趴在阳台上，他们走到楼下，听见一阵压抑的笑语。周钥脸更红了。
陆瑾深把手里的袋子塞到周钥怀里，“收好了。”
“这是什么？”
“考完了再看。”
陆瑾深太高，灯光更高，周钥看不清他的脸。周钥脸上发烧。
阿姨走出来关门，叫周钥进去。周钥抱着袋子，“我上去了。”
“嗯。”
她走进寝室楼，匆匆跑到二楼，在许多女生的目光里低下头，在垂下的发间瞥一眼楼下。空地上，陆瑾深两手插兜，散漫地站着，他在笑。
七
高考结束了。
晚上，周钥穿过漫天飞舞的纸屑，经过很多人。有些笑作一团，有些一脸惆怅。她走进教室，准确地看向自己位子后面。
陆瑾深低头看一本书，脸上没有情绪。她走回位子，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忍住了。少年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教室已经被家长布置满气球彩带，今晚有班级的毕业晚会。
周钥没什么才艺，听同学唱了几首歌便走出教室。她四处张望，寻找那个瘦高的身影。
他们所在的教学楼是高三年级班级分布最少的楼，四楼只有两个班级，其余教室都是空的。她走遍一个个教室，在其中一扇窗前，发现了阳台上那个身影。
周钥走到他身边，“考砸了？”
“没有。”陆瑾深说。
“那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错了一个选择题，交卷才想起来。这次全市第一应该是没了。”
“……”
“我就不该问！”周钥腹诽。
“你呢？”陆瑾深转头望向她。
“应该……还行吧。”周钥不确定。
陆瑾深直起身，嘴边勾出微笑，“那我可就等着你的消息了，怎么说的来着，哦——静候佳音！”
周钥挑眉，“你说不定还得叫我爸爸呢！”
“这么自信啊？”陆瑾深轻笑，从教室里拖出两个椅子，一个给周钥，一个自己坐。他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月光洒在他脸上，给他踱上了一层银光。
坐了没一会，周钥怕妈妈找来，回教室了。不久陆瑾深也走进教室，在同学的撺掇下唱了首歌。
课桌上的饮料箱空了，几块水果躺在巨大的果盘里，显得很渺小。周钥心里泛起伤感，拿出手机和同学一起合影。一股轻轻的力道从周钥肩膀上传来，周钥转身——“咔嚓”！照片里周钥一脸懵，旁边的陆瑾深做着鬼脸。
周钥嗔怒，不由得和他打闹。
最后教室里只剩几个人，周钥跟着母亲离开，背后一直有一道炙热的光。她转头，看见了陆瑾深，他朝她微笑，自信，英气，漫不经心。
“他是谁啊？”周钥母亲问。
“一个普通朋友。”
周钥回到家，拆开陆瑾深送给她的盒子。一只大钥匙，周钥躺在床上，拿着这只钥匙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咕哝一声，“俗！”
八
三个月后。
林荫小道，人潮汹涌。横幅悬挂在教学楼上，广场中间，巨石上镌刻着烫金大字，正是这所学校的校训。
两个年轻人并肩走路。
“叫爸爸！”周钥拖着行李箱，气势汹汹地吼她身边背着粉蓝相间书包的人。
陆瑾深背着周钥的包，手里还提两个淡蓝色的手提包。
“你看着我提着这大包小包的份上，饶了我吧姐姐！”
“你说好的！”周钥跺脚。
“好好好，现在人这么多，等人少了我再叫好不好？”
“那你一定要叫，不准食言。”
“好。”
周钥笑得狡黠，陆瑾深表示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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