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漫天的大雪,遮天蔽日,将眼前的世界都包裹成素白,然而,三五天后,消融的没了踪迹。
就像这日子,一天一天滑过,也没踪迹可寻,只是偶尔翻到过往的照片,发现容颜又老去许多。
变更是渐进的,犹如从极长的缓坡下行,感觉不到递降的痕迹,似乎觉的人每天都是一样的,恒久不变,更不经意,只有隔年经月,才痛感变化的巨大,火炉旁的老婆子是曾经如花的少女。
冬天的日子短促,时间过了午后就直奔日落而去,匆匆至晚间。夜变的长而深沉,躺下来回味一下,一日又完了,怎么过的?跟每一个往日差不多。
是呀,居家过日子,基本上每天跟前一天差不多,只是日历换了一个数字。而等到发现某些改变,巨大到让人震惊。
刚刚,小儿促狭地逗我,扮手机里某人发的表情包惹我笑,这回熟睡了,匀称深沉的呼吸,像个大人,刚过了六岁的生日,他的变化显著的让人惊讶,不再是软软懦懦的幼儿模样,开始变成有棱有角的小伙子模样了。
有时问我话,像个哲学问题,而不是幼儿那样简单的对白。早上催促他吃早餐,快吃,快吃,又要迟到了!他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为什么天天要去幼儿园?
“自由自在地生活”,言词成熟的让人发笑,心却略微一惊,我这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一个中年主妇的日常生活,每天早中晚三餐是必须的工作,接送孩子上下学是固定的任务,其他时间大约是洗涮,打扫,外加商场、超市采购。
感觉无头无序,无业无绩,无聊无趣,如出不了笼的困兽,烦闷气燥。
而在孩子眼里,这是自由自在,更确切地定义,就是无所事事。
因为生了这个二宝,没法工作,变成了家庭主妇,孩子眼里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很多女人生活的主旋律,无处逃遁也无力逃遁。
生活重复到每日里感觉是木然的,对什么都无知无觉。某一天,搓完衣服,或洗完锅,捏捏两只手,凸现血管胫脉,发现岁月改变的不光容颜,双手何时也成了小时候看见的母亲的手,没有了光滑细腻,变的粗砺瘪凸。
每年逃遁一样离开几日的旅行,便是困兽逃开笼子,得几日精神和肉体的释放,心灵和肉体同时感受不一样的存在,感知些活着的趣味和意义。
前段时间,和哥哥,陪着爸妈,一同游历了江南几座城,然后在哥哥上海的家生活几日,后又离开上海,去看望在东海之滨上大学的女儿。
离开家几日,就像重生一样,所有的感触都复活了,感受到岁月的巨变,感受到不一样的存在。
在父母身边那几日,有点像重新回到儿时,回到原生的家,同着父母兄妹一起生活的岁月。
早晨妈轻喊我们,起来没,吃早饭了。
我跑进厨房,妈已弄好小菜,油饼,稀粥,我们盛了端出来,围着茶几吃早餐。
爸妈在身旁,哥哥在身旁,淡淡的,亲切的,温润的,呵护的感觉,很好,真好。
每日里逛景区,逛步行街,逛公园,逛超市,累了坐在长椅上休息,在离老家几千里的地方,兄妹父母团坐一起,或聊聊过往从前,或说说眼前的巨变、
消消缓缓,休息回,逛一回,不急不紧,逛到快天黑回家,妈妈经常烙馅饼给我们吃。
我爱那段时光,回来几个月了,时时回味,那段时光常掠过心头。
爸妈已年迈,哥哥,我亲爱的兄长也已奔五,我们兄妹都人已中年,巨变让人感慨。
但哥哥仍像从前一样,亲厚温暖,让我心有依恋,在身旁几日,像回到从前的时光,变成未成年,携手去采购,闲话日常,被照顾,被指引,被叮嘱,自然而然,心安理得。
在上海一个星期,其中哥哥出差两天,走时整理衣物,收拾箱子,一个人去机场,回来,拉着皮箱,进家门,一件一件从箱里抖开衣服挂起晾晒。
我和爸妈同时感触到了一份不安或说不忍,我们同时在心里一股无声的叹息。
啥感觉昵?说不清,惦念?牵挂?不忍?也都还不是,但这几日,我心上总有一缕云在荡,细一想,是一缕愁云,一缕不安的愁云。
哥这样子常年一个人奔波,何时与嫂子侄儿团聚生活,才使人心安。
然而侄儿在异国上中学,嫂子照顾陪读,这一家人的团聚还需好多年。
在上海一个礼拜,第二天我要独自离开,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去东海之滨看上大学的女儿。
这天白天逛了一天,晚上洗完澡,哥哥帮我吹头发,一边吹一边梳,梳着梳着,他拨开发丝,挑起一缕细看,笑着说,也有白发了!
我也笑了,笑的眼泪要淌,我和哥哥都生白发了。
哥哥当晚一定要载我去外滩,前一天在陆家咀看了浦江对岸,今晚一定要我再从外滩这边看看对岸陆家咀。
我们白天已逛了好几处,哥哥一身兼司机、领队、导游,我体谅他也很累了,请求不要去了,已经看过了。
爸妈已累到瘫在沙发上,也说不要去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坐长途车呢。
但哥哥执意要载我去,说机会难得,这回走了,不知啥时候再能来,从外滩看浦江两岸,是世界级的景观,怎能错过。
我们夜游外滩,只仅仅寻找车位,就辛苦至极,地下车库好几层,到处满满当当,兜转了许多圈才寻着一个车位。
浦江两岸,两岸繁华,各有不同,在外滩看对岸,确实更能感受上海世界级国际大都会的高端、时尚、前沿,更是震憾与惊叹。
在外滩的观光长堤走走停停,哥哥跟我讲对岸这些摩天大厦的建筑时间,建筑过程,某些经典建筑的典故。
我想起多年前哥哥带我和妈逛故宫,哥哥同我讲乾隆和和坤的典故,我听的兴味盎然。
那时妈妈五十多岁,我二十多岁,哥哥刚三十,我正青春,哥哥正飒爽,女儿和小侄都还在地上爬。
而现在,风景仍那么旖旎,典故仍如此有趣,而我们快天命之年,岁月的脚步匆匆趋赶着路人。
早起哥哥开车载我去客运中心坐大巴。
出发时,爸妈反复叮咛我把小儿带好,千万千万注意安全。
我看见我爸的眼神里,因我一个人带小儿坐长途车,担忧到整个人惶惶恐恐,脚底子踩不实地板,要蹦起来,像吼一样叮咛又叮咛,我窃笑又窃悲。
爸吼叫一样的叮嘱,让我紧张到拉紧小儿的手一刻不敢放松,好像一放手就会走丢,直到儿子抬起头来喊,妈妈,你捏疼我了,我放开手,自己的手掌红彤彤的。
哥哥拍我的肩说,视线不要丢开就行,一直拉住是不行的,我才稍觉松懈下来。
此行下一站,去女儿的大学。
上回我们一起旅行时,女儿和小侄都还抱在怀里,这回,一个上了大学,一个读高中。
我在那座城陪女儿度过几日。
女儿却让人心安,她如今已安心如意地在那片学院生活学习。
于我来说那是天之涯海之角般的地方,但能感觉到,一年多的大学生活,她已适应那里,入地为主,没有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
海包围的岛上,远眺过去,一大片欧式建筑,便是所在的学校,学校正大门对着大海,看着雾茫茫的海面,迎着海面上刮来的海风,呼吸着潮湿的饱含海水的空气,我心里满是郁闷,而她看上去安逸自在。
这让人安心又不安,还有点失落,失落她不仅仅是人离开我了,是身心都离开我,独立地有自己的生活了。
也就是说,此后,对于她的人生,我只有守候观望了,再也没有融合在一起,日日催着吃三餐,天冷天热喊着添换衣服,监督学习催促早睡等等琐事了。
怅然若失又倍感欣慰,岁月悄无声息的改变了所有,无知无觉,等到知觉了,让人大惊一跳。
眼前这场大雪,从漫天漫地的覆盖包裹到消融怠尽,也就三五天,而生命里的改变,不像雪这样立刻显见,所以便无知无觉,等到改变巨大的呈现,让人无言而慨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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