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儿叫阿莱

作者: 肖卡夫卡 | 来源:发表于2017-04-09 17:21 被阅读80次
    肖申没有克,也不存在救赎

    “我们都太想拥有爱,怎奈,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阻碍。我们试图挣脱命运的枷锁,却在destiny的沼泽地里越陷越深。我们在深蓝色的海底自在遨游,却有一天,突发奇想想浮上水面看看,我们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达了海岸线,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勇气去那座车水马龙的城市探险。”

    我问阿莱这段写得怎么样。

    阿莱翘起大拇指,

    “不愧是滨大的中文系才子,就是出手不凡。”

    2010年初秋,滨大江北新校区落成,我们成了第一届走进这个连基础设施都不齐全的暂且称之为大学的地方。

    那时,这里还没有“洱语”奶茶吧,没有“时光”快餐店,同样也没有理发技术糟糕的“松氏”发廊,确切的说,除了餐厅、超市、水房和澡堂这几样满足日常吃喝拉撒的设施外,再很难找到其他的生活设施。

    好在学校后方有一扇破败的大铁门常年大开可以通向后面的小村落,以至于我们不用在这样犹如桃花源的地方里孤独生活四年,最终一个个蓬头垢面,仙风道骨,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回到家中。

    王大明从隔壁宿舍顺了一个苹果一边吃一边走进来,神秘兮兮地对说,“肖,听说了没,后村开了一家理发店,下午一起去理发吧?”

    我说,“你昨天不是还说你的头发一点儿都不长么?”

    他张大了嘴巴,直擦涎水,色眯眯的眼睛光芒四射,“据说那里的洗头妹很漂亮,想去看看!”

    我们走进那家名为“多彩”的发廊,店面不大,只有十几平方,陈设也不啰嗦,理发的家伙什儿却一应俱全,极小的空间倒也显得异常干净整洁。

    一个大背头衣着讲究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理发刀招呼我们坐下,说喝水自己倒。生意很火爆,外屋剪刀“咔嚓咔嚓”,内屋洗头“哗啦哗啦”,小小的店里人来人往。

    我实在撑不住就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中听到王大明叫我,我睁开眼,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儿愣愣地看着我说,

    “到你了,先进来洗头。”

    洗完头,理完发,付完钱,我和王大明往学校走,王大明异常兴奋,

    “隔壁说的没错,那女孩儿看起来年龄和咱们差不多,长得真的好漂亮!”

    我想了想,好像只记得洗头时有那么一秒,无意间看到了她的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可能是泡沫不小心溅到了眼睛里吧。

    第二次再去那家发廊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除了增添了一些用旧的痕迹外,没有太多变化,可能是天气转凉的缘故,顾客没有那天那么火爆。

    女孩儿给我倒了一杯水,问我要不要放茶?

    一旁的老板白了她一眼。

    我说,“我不喜欢喝茶的,白开水就可以了。”

    洗头的时候,她问我,

    “你是滨大的学生?”

    “嗯。”

    我说。

    “你经常熬夜吧!”

    我不禁讶然,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看你眼睛就知道了。”

    “的确,最近总是在熬夜写稿子。”

    她灵思一现,“对了,我学过一段时间的中医,懂得穴位,要不我帮你按按吧!”

    我怀疑这是店里的捆绑消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她已经在我的脖子上揉了起来。我摸摸口袋,这下遭了,只带了十元的理发钱,一会儿还得给王大明打电话过来送钱。

    “怎么样?”

    “嗯,舒服多了。”

    “那……那个,这个得多少钱呢?”我试探性地问她。

    未曾想她突然生气了,直接把毛巾扔给我。

    “自己擦!干了出去理发!”

    大二那年,“松氏”发廊在学校超市楼下开张,生意火爆,与此同时,“多彩”理发店的生意看起来比较惨淡。

    我在“松氏”发廊理了一次头,颜值降到谷点,就此起誓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理发。

    阿莱给我发短信,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我说,正好没事,当然可以。

    她喝了很多啤酒,告诉我理发店的生意如今很难做,老板决定要把理发店关了。

    我说,“阿莱,那我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她望着我,“当然……”

    “当然不会,我打算接手这家理发店,再雇一个理发师,而我继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洗头妹。”

    “洗头妹可不普通!”

    他笑了,笑得那么的纯真无邪。

    “但是生意那么差,会赔钱的。”

    “这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她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到时候,你可要给我想一个好名字啊。”

    我说,“没问题!”

    心里却因仍旧能看到阿莱而窃喜。

    一个月后,阿莱的理发店开张,名叫“莱往”,阿莱递给我了一张免费理发卡说,

    “这名字我喜欢,这个就当我的回报吧。”

    我拒收,阿莱说,“这个卡还有好多,就当给我打个广告行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接了过来。

    阿莱说,虽然我念的那段像诗一样的东西他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但她仍觉得很美,她让我再念了一遍,找了个本子抄了下来。

    我再次来到理发店的时候,那段文字已经印在了墙上,最后一行还如同教室里贴的名人名言那样,落款我的名字。

    我有些不好意思,她盯着那段字,嘴里不停地赞叹,“美得快要窒息啊!”

    我说,“哪有那么夸张!”

    可心底却比自己的文章发表得到赏识还要欢喜。

    2012年12月底,西伯利亚寒流袭击了这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下了半个多月,刷新了滨城五十年来的记录。

    整个世界天寒地冻,暖气却偏偏不争气,每天都有气无力的维持着半温状态。宿舍八个人除了上课和洗澡其余时间都窝在宿舍里,矿泉水瓶子和吃过的泡面盒子在角落里堆得如同一座小山。

    雪停后,头发已经蔓延地遮住了眼睛,我想起了阿莱,不知道她这半个月是怎么度过的。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去了后村,“莱往”却店门紧闭,我给阿莱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此时,买菜回来的房东太太正好撞上了我。

    “你叫肖申吧,这是阿莱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儿,谁料想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手里正拿着我借给阿莱的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茫然地摇摇头。

    房东太太的表情一脸尴尬,一副自己不该多嘴的样子。

    我追问,“究竟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唉......半个多月前,有一群混混每天都来店里骚扰阿莱,那天晚上吵了起来,那群人拿着棍子在阿莱的店里乱砸,后来阿莱用剪刀戳了那个为首的光头的眼睛。”

    “啊!”

    她接着说。

    “后来那伙人慌张地散了,阿莱独自坐在店门口,她让我把这本书转交给你,没过多久警车就来了,阿莱被两名警察带上了车。”

    我站在雪地里,望着那本沾了血渍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我的心瞬间被无数支箭穿过,鲜血渗出来,滴在雪上,白色的花瞬间就枯萎了。

    “前天来了几个人,把阿莱的房退了,东西也拉走了,这里还有一些他们忘记拿走的东西,我觉得一并转交给你更为合适。”

    那个女孩儿叫阿莱

    我打开布袋,有一只维尼熊挂件、一副黑色耳机、一把酒红色天堂雨伞、一本封皮写着“青春印象”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

    “我们都太想拥有爱,

    怎奈,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阻碍。

    我们试图挣脱命运的枷锁,

    却在destiny的沼泽地里越陷越深。

    我们在深蓝色的海底自在遨游,

    却又一天,突发奇想想浮上水面看看,

    我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达了海岸线,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勇气去那座车水马龙的城市探险。”

    ——肖申

    2010年9月20日

    当我见到那个男孩儿的一瞬间,心里就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我触摸到他的头发的那一刻,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偷看了他外套里的学生卡。

    肖申

    滨城大学

    2010届中文系 现当代文学专业1班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想哭,就像小时候看着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吃巧克力,我也要吃,而妈妈告诉我那黑乎乎的东西像药一样很难吃,直到有一天他们递给我一块儿,我才知道妈妈是在骗我,巧克力根本就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而她骗我的原因是买不起。

    他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我的眼泪,不过好在我迅速揉了揉眼睛,让他误以为是泡沫溅到了我的眼睛里。

    2010年10月8号

    那个男孩儿再一次来了。

    给他洗头的时候我看到他很疲劳,我问他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他回答是。

    我给他用我之前学过的按摩手法按摩了一小会儿,

    他却问我应该收多少钱。

    我很难过,他离开后,我哭了好久,我对自己说,

    “阿莱,你真是愚蠢到家了,人家和你只是顾客与服务者的关系,这样问并没有什么错,你有什么好哭的,这么爱哭怎么不去马路上哭,看有谁同情你。”

    我喝了很多啤酒,事实上,我从来不会喝啤酒的。

    在这座城市里闯荡的两年来,学会了一个道理——这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并且强者还是弱者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财大气粗开着奔驰宝马耀武扬威的男人或者女人就是强者,而穿着仿冒名牌行走在地下商场连砍价都轻声细语怕被别人听到的唯唯诺诺的男人或者女人就是弱者。

    像我这样的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儿自然而然就会被贴上弱者的标签,而我若是要生存,还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必须学会伪装。

    我穿黑色的从不暴露的衣服,黑色,代表沉默,代表你别来招惹我,最好离我远些,你要让别人觉得你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儿。

    还有就是酒,绝不能碰,如果实在非喝不可,就像我这样一个人待在房子里,紧紧关起门,喝醉之后,好直接入睡。

    2011年9月10日

    听说滨大学校里开了一家发廊,难怪“多彩”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老板说要把“多彩”关了,让我这两天就把东西收拾完毕,再离开。

    我约肖申出来吃饭,本来想给他道别的,但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就无比难受。

    我喝了很多啤酒,我决定了,我要把这个理发店接下来。

    我欺骗了肖申,我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他说理发店我会运营的很好的,而我的心底真的没底。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喝酒,还撒了谎,我违背了自己亲手制定的“城市生存指南”。

    2011年10月15日

    “莱往”发廊开张啦!

    “莱往”是他起的名字,我真的好喜欢,只不过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酒吧的名字。

    我要好好赚钱,将来开一家酒吧,就叫“莱往”,我要让他当老板。

    嘿嘿!

    我给了他一张免费理发卡,他不收,我骗他说还有很多,是前期打广告用的,结果他就收了,真是一个好骗的孩子。

    看来我要在骗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呜呜......

    2011年12月25日

    今天来了一个光头,说要理发,明摆着是在找事儿,我没理他,后来又要我交保护费,我气急了,就用一壶开水把他给吓跑了。

    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肖申平安夜送的苹果还一直放在床头,真舍不得吃,又怕它会放坏。

    我翻开账本,算了笔账,才知道两个月来,根本就没有挣到钱。

    窗外下起了大雪,我真的不确定肖申明不明白我喜欢他,但我又不敢对他说。

    妈妈今天跟我通了电话,她说她整天在村子里能够听到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她说他不希望我能够成为凤凰,她只要我嫁个普通的人,一生平平安安就行。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是个大学生,她很高兴,让我过一阵儿带回村里。

    我挂掉电话,再一次不争气的哭了,我哭得快要窒息。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想想,自己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2011年12月27日

    前天那个光头又来了,还带着两个小弟。他们耀武扬威地把小辉推到了一边,小辉的胳膊受了伤,他们找我要保护费,我没有办法就给了他们200块,晚上小辉临走前我塞给他100块钱让他去看看胳膊。

    说实话,那一刻我害怕极了,我给肖申打电话,没人接听,好在还有小辉在,但愿那几个坏蛋不会再来了。

    阿莱的日记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再一次玷污了一地的白雪,房东太太已经离开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浅显的脚印,我知道是我把阿莱害成这样的,我也知道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叫阿莱的女孩儿。

    大三那年,我收到了阿莱的一封信。

    肖申:

    好久不见!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再见到你。

    那天晚上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没有别人嘴里说的那么坏,我只在乎你的看法,别人怎么说无所谓,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嘿嘿。

    还有,就是我结婚了。

    他叫大军,是个汽车修理工,长得很高大,很帅,和我很配。

    所以,一切都好。

    对了,在你的影响下我喜欢上看书了,最近看了好多书,你曾经说过那些书名都看过了,连村上春树、菲茨杰拉德、加西亚·马尔克斯也都看了。

    昨天在一本名为《孤独列车》的书上看到了这样一段话,“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就像一个坐在宝马车里的男孩儿根本无法和一个踩着自行车的女孩儿并驾齐驱一样,他们相差的不是速度,不是财富,而是目的地,我要沿着小陌回乡下,你要开上高速,去另一个大城市。目的地就是命运,谁也无法改变。”

    很容易就让我对号入座,正好我回到了乡下,而你估计也即将启程去上海吧。

    开个玩笑。

    很感谢你曾经照顾我的生意,也很感谢你鼓励我。

    最后,希望你能尽快找到属于你的那一半!

    话说回来,我也大可不必替你操心,堂堂滨大毕业的才子也不愁女朋友的。

    阿莱

    2012年5月21日

    阿莱大概还不知道我看了他的日记。

    我手握那张照片,男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显得精神无比,阿莱依偎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笑的很开心。

    我说,阿莱,真替你高兴,嫁给了一个如此优秀的人。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那个女孩儿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大四那年,我去了上海,在一家杂志社实习,等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对面一对年轻夫妻引起了我注意。男人没有右腿,右手撑着拐,女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在人群里艰难前行。

    女人转过头向我看了一眼。

    “阿莱!”

    我敢肯定一定是她。

    我试图穿过马路,这时公交车突然入站挡在我的面前。

    气急败坏的司机破口大骂,“你丫有病啊,想死去找奔驰宝马,跟公交车较什么劲儿!”

    我点头表示抱歉,又绕到车后,却发现那对夫妻早已消失不见了。

    我在密码箱里把那封信翻了出来,那张只有上半身的合影竟然显得那么的不自然,阿莱的微笑里含着心酸。

    我在想,那个女子是不是阿莱?倘若是阿莱,而那个失去了右腿的男人又是谁?是她的丈夫吗?

    或许,我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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