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章开始之前,先要做一个名词解释,什么是同妻?有些人可能对这个词还不了解,甚至第一次听说。但我相信在同性恋越来越被社会所认识的今天,应该有不少人耳闻过同妻这个族群的存在。她们是一群嫁给男同性恋者的女人们,其中绝大多数在婚前对于男方的性取向是不知情的。就算在婚后,甚至有了孩子后,可能都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的性取向。可以说,之所以成为同妻,都是被同妻的。
同妻的遭遇到底是怎样的,我们可以先来看一个真实的例子。这个例子的叙述者的父亲为男同,而母亲就是同妻,他是他们的儿子。叙述有一些长,我做了一些删减,但不影响主要结构。
我妈是同妻,我爸是同性恋,我是同性恋的儿子。他们88年结婚,89年生了我,91年有了我妹妹,我父母都是非常普通的农民,老家人也是思想保守,所谓的同性恋的说法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爸性格怯懦,不善于表达,更愿意呆在家里而不是出去跟同龄人交流。小时候家里虽然穷,但好在父母还算相亲相爱,我爸脾气虽然不好,但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将我和我妹妹拉扯大,很多时候都是我妈在外面独当一面,处理人情往来,做出家里大大小小的决定,那时候虽然苦,但我相信我父母是相爱的,至少在我爸没有表现出反常之前。
我爸的转变应该是在我上大学之后。07年我考上了大学,我上大学之后,家里经济条件突然紧张起来,不
得已我爸就跟亲戚出去打工,打工回来后他就变了。变化有三:第一、他放了很多年轻小伙子的照片在自己包里,经常拿出来看;第二、他喜欢用手机上网聊天了,还神神秘秘;第三、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发封闭,动不动发脾气,只要别人一想看他手机就大发雷霆。
刚开始,我和我妈都以为他这是年龄大了,脾气变差了,正常反应,这期间我爸经常喊腰疼、头疼,我妈很担心他就带他去医院,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大约是08年春节,最大的秘密被我妈发现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春节发生的事情。在正月初二的那个晚上,我在厨房里洗脚,听到我爸妈房里传来了巨大的吵架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我连鞋也没穿就冲进去,只见我妈坐在床边上留着眼泪,我爸面色铁青的靠着家里的柜子,地上是摔碎的手机和撕了一地的照片。我那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还以为他们只是正常吵架,但长时间以来的习惯,我本能的想保护我妈,就大声质问我爸这是在干嘛,我爸就让我滚,说没有我这个儿子,只知道花钱对家里没有任何帮助。听我爸这么骂我,我心里的各种委屈和各种复杂的情绪让我马上跪在了地上痛哭,这辈子没那么哭过。我妈看我跪在凉冰冰的水泥地上鼻涕眼泪的哭,就对我讲“儿子,你别哭了,以后我只有你了,你知道你爸是什么毛病吗?这几年下来对我越来越差,原来他喜欢男人!”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有同性恋这种说法,但对于我妈说的事情,我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震惊,第二是觉得恶心,第三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耻辱感。那时候还根本没有办法想到我妈这么多年来承受的多少痛苦和屈辱,我听完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我妈说完彻底的趴在床角放声大哭,我现在想她应该很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可能最近才彻底证实,整个人都崩溃了,我爸这期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大概呆了几分钟吧,我自己主动从地上起来了,我那时候对同性恋没有概念,只是为了我爸喜欢男人,这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思索很久我哭着给我的三舅舅打了电话,把我妈这几年所有的委屈都讲给他听,并告诉了他我爸喜欢男人的这个事实。
这几年后,我爸妈吵架次数越来越多,以前活泼开朗的妈妈也越来越沉默,我爸也越来越理直气壮的赶我妈出门,甚至动手打人,我妈也天天以泪洗面,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儿子,我以后只能指望你了。慢慢的我对我爸的问题也越来越了解,也查了很多资料也知道了同妻的这种说法,同时我也知道同性恋是不可逆的事情,也经常劝我妈断了改变我爸性取向的念头,我只是希望她能放下,为自己活,过的能好一些。
但也许是我妈太不甘心,也许是她爱我爸太深,我妈到目前为止都认为她爱的那个男人只是心里有疾病,以后老了肯定会好的,多少次被抛弃被伤害后都不离不弃。虽然这个男人经常赶他走;虽然因为这个男人,她把娘家人都得罪了,变成老死不相往来;虽然这个男人眼里再也没关注他;虽然这个男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打人,在家里的各个角落藏着不知道哪里抄来的电话号码和买的避孕套;虽然会不时的撞见有男人出入家里面;虽然这个男人让她每日以泪洗面,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甚至都没有办法跟别人倾诉的痛苦和屈辱。
我无法想像一个女人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是一个同性恋时后内心的痛苦,但我知道我妈这几年过的是怎样一个日子,用她的话说:就是不甘心,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却怎么都搬不开,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时候睡着了也会突然在梦里哭醒。
作为同性恋的儿子,我也为此自卑了很久很久,甚至到现在依然自卑着。我心疼我的妈妈,更为她的遭遇而不平。在我心里,我始终认为,我那么吃苦耐劳善解人意忍辱负重的妈妈,如果在年轻的时候顺着自己的感情而不是顺着父母的意愿,嫁了一个正常的健全男人,她肯定比现在幸福的多的多。
我不知道同妻问题是不是同性恋的错,我也不恨同性恋,我对我爸目前也没有恨,只有无奈,还有一些同情,我只能尽量不干涉他的所作所为,同时在他能不影响我和我妈妈的正常生活的情况下保持克制。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同性恋,而你正打算瞒着一个好女人,期望能通过婚姻找到一个只愿意给自己喜欢做饭生孩子的女人的时候,请你一定不要这样做。
我妈妈目前45岁,我爸46岁,他们还要这样痛苦好久好久,这两个我最爱的人。
看了以上的例子,可能有些人会认为,这样愚昧的女人只会出现在农村里吧。为什么已经知道丈夫是男同还不离婚呢?45岁也并不算年纪很大,还有机会找一个更好的男人过下半辈子。也有些人可能会觉得,现在社会已经渐渐接受同性之恋的情况下,还可能会有很多同妻吗?
哈尔滨工业大学人文学院社会人类学研究团队历时三年时间,日前完成了教育部关于“同妻群体生活适应问题研究”的基金项目。
根据调查显示,目前中国“同妻”数量在1600万左右,该研究团队历时3年时间通过对中国国内网络上活跃的“同妻群”中的173人进行持续跟访调查:跟访人中超九成遭遇过家庭暴力,三成人在婚姻中没有性生活、但仅有三成人选择离婚。“在被调查的173人中,18岁至25岁的46人;26岁至35岁的84人;36岁至45岁25人;46岁至55岁的14人;55岁以上4人。”据唐魁玉教授介绍,“同妻”主要人群集中在35岁以下,占跟访人群的75%。在研究人员调查的“同性恋丈夫是否有性生活”一项中,40.5%的“同妻”回答“半年少于5次”、34.1%的“同妻”回答“几乎没有”、“完全没发生”,而受访的173名同妻中,超9成人受到过冷暴力、肢体冲突、严重家庭暴力等家庭暴力行为。
1600万,这个数字是否会吓人一跳呢?更严重的一个问题是,同妻群体还面临更高的患艾滋病的风险。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数据显示,2015男性性行为传播艾滋病毒例数占新发病例近三成,该人群是艾滋病感染率增长最快的人群。但另一项调查显示,艾滋病病毒阳性的已婚男,男性性行为者对配偶的阳性告知率不足一半。很多同妻没有意识到丈夫是同性恋,性生活中没有采取保护措施,被传染艾滋病病毒。中南大学研究同妻问题的李现红副教授发现“同妻”的生活质量堪忧,指出在她接触的同妻中90% 抑郁症症状,其中10% 尝试过自杀。身为男同的丈夫因为自身性取向的关系一直饱受被社会边缘化的心理压力和痛苦,同时会把这种痛苦和折磨转嫁到无辜的同妻身上。
可是,却只有三成的人会选择离婚,这个比例不仅让人唏嘘。看到这里可能很多人有疑问,在婚姻自由的当今社会,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性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男友或者未婚夫是男同呢?因为一般当某位男同抵抗不住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想要找个女性结婚的话,他们的目标是很清晰的,会去选择那些恋爱经验不多,单纯,本分的女性。她们有些可能只是知道同性恋,生活中从未直接接触过,加上没什么和异性相恋的经验,故此很难看出身边这位文质彬彬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男性真实的性取向。就算在婚前彼此没有过多的亲密接触,基于中国几千年来女性的性压抑,不会觉得存在什么问题,不少的女性甚至认为是对方尊重自己的表现。
可是这种情况毕竟不可能维持太久,一旦彼此进入婚姻,女性立刻就会敏锐的察觉丈夫的异常。例如夫妻间基本没有性生活,或者性生活中对方并不享受。加之生活中点点滴滴的不如意,丈夫的冷漠等,最后甚至发现丈夫隐蔽的男性小三。但即便如此,依旧只有三成的女性选择了离婚,这点同样发人深省。
不离婚的同妻中,一般存在以下几种心态——
1无 知
其中不乏对同性恋的无知,认为丈夫只是“得了病”,有一天会好的。有这类心态的同妻一般文化程度不高,生活的环境里也鲜有听说同性恋的,所以还抱有幻想。殊不知,身边的那位对女性没有任何的兴趣,绝不可能因为女性的温柔和包容突然爱上她。同妻们所有的忍耐,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种理所应当,当初决定找一个女性来缓解自己的压力和传宗接代,已经是利用的开始。因为他们知道,找一个代理孕母的费用要远远高于结婚,更何况孩子出生后还涉及抚养的问题。物色一个天真的少女,自己所承担的风险和成本都是比较低的,这不是感情的结合,不过是一笔账。
1不 甘
不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受害者,特别不能接受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曾爱过自己。离婚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愚蠢,被一个压根不喜欢女人的男人给骗进了婚姻,可能有一部分男同会表现的比直男更多的贴心,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另一半无微不至的呵护让不少人羡慕。如果离婚,等于告诉别人,那些恩爱不过是秀给别人看的一场戏,这让许多自尊心颇强的女性下不了决定。她们可能在发现丈夫真实性取向的那一刻不再和丈夫有亲密行为,也可能在外寻求其他的情感慰藉,可是面对婚姻那块遮羞布却始终没有勇气拿下来。
3懦 弱
前文已经提到,同性恋本身需要承受来自社会的许多压力,被边缘化,被不理解,被嘲笑。面对自己的性取向已经让他们耗费了非常大的心力,所以同性恋中有心理问题的不在少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选择“出柜”,既然不能公开性取向,就必须做出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事:结婚。所以对于和一个女性结婚,男同们本身也非常痛苦。一旦进入婚姻,他们会将这种痛苦转嫁到妻子身上去,而不明就里的妻子渐渐习惯了这样一种被虐待的角色。比起丈夫的拳打脚踢和冷暴力,这类同妻们更无法面对离婚后的情况,她们和自己怯弱的男同丈夫一样,并没有勇气去面对离婚后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3不 舍
这里“不舍”,很少是不舍得丈夫,因为就算在恋爱时男同们伪装的再好,进入婚姻后一般都会温情不在。所以有这类心态的同妻,主要是对孩子的不舍。而在我国的法律中,一方为同性恋并不能作为有利证据来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作为母亲面临可能和自己的骨肉分离的情况,是这部分同妻迟迟下不了决心离婚的根源。要知道让孩子都是非常敏感的,他们能敏锐的感知父母之间的关系是否和谐,这个家庭中是否有爱。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对孩子未来的人生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加之前文所讲的这类用婚姻来逃避自己性取向的男同们心理问题普遍比较严重,对孩子造成的负面效应,也是不容小觑的。
虽然做了四个归类,但不等于说她们只会有其中一种心态,大部分可能四种都有,只不过哪一个比较占主导。没有任何指责她们的意思在,没有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嘲笑别人的不幸。而对于男同,就算社会再开放,在中国的国情下依旧是被严重边缘化的族群。但,因为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这个社会的残忍,于是找一个更弱的弱者来垫背的行为,相信也是被男同世界所不耻的。如果社会对同性恋能多一份宽容和理解,少一分歧视,是否能促使他们更多的走出自己的安全区,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呢?而作为女性,如何避免成为男同逃避身份的牺牲品,需要整个社会对同妻现象给予更多的关注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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