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丁)
“噢/圣诞树/噢/圣诞树/她的枝丫多么美丽……”这首圣诞歌一早上在宁音耳鼓里缭绕,有时候又从耳鼓窜到嗓子眼儿,宁音发现自己开始哼唱了。黑五一过,整个世界被圣诞歌声攻破。一个个音符是一个个符咒,声音弥散开来,布满所有空间,图书馆、小区活动中心、学校、商场,空气被歌声染得红红绿绿。在宁音的心里,最浪漫的圣诞传统,不是赞美诗,不是圣经故事,更不是那位白胡子、红大衣的胖老头,也不是她喜欢烘烤的圣诞饼干,而是圣诞树。最浪漫的圣诞仪式,是挑选、装饰一棵美丽的圣诞树,是包装和开启圣诞树下的圣诞礼物。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礼物包裹在盒子中,摆放在圣诞树下,围在树旁有一家人。
宁音常会替买人造圣诞树的朋友觉得尴尬,树就那么瘦骨嶙峋地立在角落里,上面挂着死气沉沉的圆球球。有些朋友的树要立在那里一整年,挂着圣诞的氛围僵硬地坚持着,枝丫已落满日常的枯燥和琐碎。宁音不认为那样的圣诞树是真正的圣诞树,因为那没有节日的惊喜,没有节日的馨香,没有节日的仪式。
“我们该去选一棵圣诞树了。”宁音提醒先生。
“今天不行,要跟很重要的客户一起吃饭。”先生一脸无奈,給宁音一个毫无商量的否定。宁音有些恍惚,这问答去年似曾发生过?或者去年的去年也曾发生过?先生的节日不属于自己和家人,只属于客户。
窗外雪花在无言地飘落,伴着圣诞音乐翩翩而舞。门口有棵高大的松树,树身笔直入天,树枝繁茂齐整,应该是一棵完美的圣诞树。如果不是太高,真的可以搬回家里。“这样一棵大树,得需要挂多少装饰物,绕多长的彩灯呢!”宁音心里嘀咕。她记得很久以前陪孩子看过一个迪斯尼米老鼠的圣诞片。米奇一家在农场看到很多美丽而高大的圣诞树,可是他们没有钱,房子屋顶没有那么高,最后只选了一棵不起眼儿的小树。再小、再平凡的树,也是一棵美丽的圣诞树……楼梯上传来女儿轻快下楼的声音,宁音能分辨出家里每个人下楼的脚步声。
“我们该去选一棵圣诞树了。”宁音抬头望着女儿说。
“不行啊,刚约了人去逛街买礼物。”女儿匆忙披上羽绒服,只顾上回头扮乖地憨笑一下,就推门而去。红艳艳的塑身羽绒服包裹着的女儿像一朵正在盛开的郁金香。
这次下楼的是儿子,脚步不是很快,但是沉稳而坚定。儿子再也不是那个下楼梯要拉着宁音手的小人儿了。
“我们该去选一棵圣诞树了。”宁音对儿子说。
“约了同学去滑雪。”儿子很为难。
最后一线希望落空,看来今天不能看到圣诞树了。窗外的雪花还在跳舞,宁音摇了摇头,自己可不敢在雪天开那么远的路。况且,挑选圣诞树,本来就该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去做的事啊,怎么能孤零零一个人。
宁音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加拿大的第一个圣诞,在朋友家她第一次看到圣诞树。那是一棵挺拔而端正的树,像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树身金银色调的装饰物在无色柔和却灼灼闪烁的串串小灯掩映下既辉煌又优雅。最重要的是,密匝匝的松针凝翠如玉,满室弥漫着松针的幽香,你真真切切地体验到生命在跳动。
午后,窗外的雪花舞得越发可爱,宁音拎着越野雪板出了门,跟女友约好一起滑雪。几步之遥是一条越野滑雪小径,沿着河向前蜿蜒伸展。这里的春夏是加拿大鹅的领地。儿子上大学那一年,宁音曾对着那个温馨的鹅一家子,回忆着孩子们儿时的时光。如今这里是冰雪的银色王国。挥舞着雪竿,宁音和雪友在河边的树丛中穿行。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高速公路似的舞台上旋转,被雪装扮着的树木是伴舞的群众演员,知趣地往后退去。一时间宁音又感觉自己仿佛坐在飞驰的车里的副驾座上,先生在开车,后座是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用稚嫩而快乐的童音在唱:
“噢/圣诞树/噢/圣诞树/她的枝丫多么美丽……”
几小时的越野滑雪让宁音神清气爽,清雪浸染过的空气格外清新抚慰。推门回家,一缕馨香迎面扑来。宁音顾不上弯腰脱掉雪靴,抬眼沿着嗅觉的牵引望去,一棵五光十色的圣诞树,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立在客厅中央,正是宁音喜欢的那种树,枝丫繁茂而齐整,如少年玉树临风。树下还环绕着小火车,儿子小时候的玩具。小火车的圆形轨道里圈着大小不等和色彩各异的礼物。宁音走过去,看清了每一枚饰物:儿子出生时的小鞋子,打羽毛球赢得的彩带,弹琴的女儿喜欢的五线谱音符,孩子们小时候做的各种手工,还有一张镶嵌在水晶球里的全家福冲着宁音笑……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奏响一曲和谐的交响乐,先生、儿子和女儿一起笑嘻嘻地走下来。
宁音按了一下小火车的按钮,火车呼啸奔驰,车头冒着一缕青烟,混合着圣诞树的松香,伴随着节日的欢乐在屋中弥漫。
“这是一棵最美丽的圣诞树。”宁音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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