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丰茂的水草滋生出成群的蚊虫无休无止地袭扰人畜,夜晚人们在牲畜外圈生起火堆,在帐篷里煨烟驱赶蚊虫,但还是被叮的到处是包,汤湘义首先开始拉肚子,接着又有几个人都提着裤子不停往外跑,汤湘义觉察到这是感染了疟疾,目前的处境,这可不是好事,他从褡子里取出层层包裹的金鸡纳霜药粉,对汤袭龙和徐茂说:“成群的蚊子传染疟疾,这是来时我从俄国商人购得的金鸡纳霜,你们分给大家,这里不能再呆了,现在我们就走,戈壁滩上风沙大些,可没有温疫。”
第三天上午,驼队离开西湖望遥洞,沿着一股断断续续的溪流向东走。汤湘义的病情变得越来越重,一阵高烧,一阵咳嗽,吃啥拉啥,只两三天功夫,就已站不起身了,驼队只能走走停停,汤袭龙一直在骆驼驮子上抱着虚弱不堪的父亲,他感到父亲的身体干瘪瘪得,越来越没有了生气,不住地咳嗽,发烧,还有长时间的昏迷。
又走了两天,快近中午时汤湘义在昏睡很长时间后,忽然迷迷瞪瞪抚着儿子的肩膀在骆驼驮子上坐直了身子,向前伸出干枯的手臂,眼晴里闪出一缕很长时间也没有的亮光喊:“到了,到了!”
汤袭龙顺着父亲挥手的方向远眺,除了无尽的戈壁滩什么也没有啊,迷惑地想再问父亲时,父亲却已昏迷不醒,不再说话了。又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汤袭龙似乎能看到远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黑点,突兀地飘忽在流动的气旋中。地面流动的气流拉出一道道浅蓝色像水幕一样的背景,像流动中的河流,也像水雾蒸腾的湖泊,还有几处很像炊烟袅袅升起的村庄,每个行人都能看得到这片前方的幻影,却永远无法追上这戈壁仙景,你会发现,当你在向前走动时,它也在向前飘移,永远在你的前方等距离等着你。
黑点一点点变大成一座方形的堡城,再往前走就能清楚地看到,这是一座年代久远,风蚀得千疮百孔的土夯堡城。堡城不大,长方形摆置,东西长有三十余丈,南北有二十丈左右,向东的一面塌陷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其它几面倒是很完整,墙上拉出一条条风槽,见证着千年来它顽强地顶抗无数次西北风侵袭的历史。
徐茂指挥着驼队,从东面的豁口中进入堡子,把牲畜拉到一起,在避风的西北角,汤袭龙轻轻地把父亲抱了下来,从哈密骆驼圈子出发三十一天,这是驼队头一次住进了四面有墙的人造建筑之中,虽然只是粗糙颓废的几堵土墙,也没有顶,但它给了人再度融入人间一样的安全踏实感觉,人们揪着的心有了些许的靠依着落。
火苗在有墙的空间中安静地升起,不再是旷野中飘乎不定地旋腾,风也像家里的风一样,柔和不再硬凛。汤湘义背靠土墙,躺在铺平的毡垫上,面向着火堆,他感到火焰的热正一点点,像一股温润的春风,抚慰着他的身体,先是面颊肚腹,然后到了心脏和灵魂中,他轻轻地睁开眼,看到了这巨大的房屋,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云游在某一处上空,不遥远但也不贴身,若离若合,快要飞出云霄,又有千般不舍,就像一只牵着细长丝线在疾风中摇曳的风筝。火焰的热量终于传入他的身心,他肚子中咕噜咕噜响了一阵后,他的魂魄也像从远处被唤了回来,他感到了口渴,用尽全力,虽然很低沉,但汤袭龙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渴,渴!”
母亲早已把小米汤煨在火上,汤袭龙轻轻扶起父亲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胸前,母亲用小木勺,先用口吹凉滚烫的米汤,再喂入老伴的口中。这是三天以来汤湘义,首次吃进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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