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叙

学生时期，记忆中的大海，最深刻是高尔基《海燕》中关于海的描述。那时，海遥远而神秘，只能通过书本充分发挥想象力。作为地球覆盖面积百分之七十的海洋，海，确实很伟大，以至于对人类心灵似有种与生俱来的修复能力。纸上得来终觉浅，工作后，由于生活在沿海省份，海，不近不远，基本满足想看的需求。后因旅游和工作缘故也去过一些沿海城市，由北而南，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大致看完，时常沉浸于海带来的平静、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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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是曹操所作《观沧海》，我眼中古人对大海描述最为磅礴壮丽的诗句。每次看海都有种“眼前有景道不得，孟德有诗在上头”的“恨”意，庆幸曹操终究没跨出近海。因为这里要说另一片海，一片可以看到地球圆形轮廓的蓝海。圆球被一幅灵动的湛蓝围巾包裹，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和敬畏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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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平洋，游人如织，国人尤多，和国内游没什么区别，汉语随处可闻。连导游团队长都是祖籍福建华人，管理当地几十名导游。和队长一起，路线、风景、行程颇显得不同寻常，开拓更多眼界。观海是其中重要一环，从不同地点、不同背景、不同时间，和大海约会。每天一早出门，皆有种憧憬期盼，如见暗恋已久的对象，惴惴不安，却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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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乌云说来就来，刚才还是风和日丽，转眼间，愁云惨淡，“城头变幻大王旗，怒向刀丛觅小诗”。海，顿时变了颜色。浪花不再淘气可爱，昏暗天空下，狰狞吐起白沫，有种吞噬万物的欲望。船，在它手掌中左右摇摆，忽上忽下，此起彼伏，肆意恣虐。刚还在对瓶吹啤酒一脸惬意的船长，脸色随即变得凝重，双手掌舵，不敢丝毫怠慢。有些稍小的船只，赶紧回到离岸边不远处行驶。人类，只能期盼头顶上那片乌云尽快飘走。希腊神话中关于海妖的刻画，美丽而邪恶，我一直觉得只有美丽，和邪恶毫不沾边，如今看到惊涛骇浪，如飘悬漫无边际的荆棘丛林，终于接受神话中描述。而天空，则是它的魔镜。

有个词叫深海恐惧症，虽然我不晕船，也并不恐惧。但每当瘦小孱弱的快艇远离陆地，穿行于浩瀚海洋，船，就是无边无际中的一页孤舟。海发出一声细微短叹，对船都是煎熬。我一直寄望于风平浪静，这么想的还有导游，当地天气预报稍有五级风力以上、阵雨，就要取消出海行程。刚开始不理解，当在海上颠簸航行时，我明白了这种敬畏。海，是他们的神灵，只能祈愿神灵酣睡、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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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乌云散尽，有种重见天日感觉，艳阳复返。海终于昏昏欲睡，恢复平静。偏远的小岛倍受欢迎，各国游客，隔山跨海，不远千里而来。浅滩上，“门泊东吴万里船”，各种游船快艇，如万国游艇博览会，给蔚蓝无边的画布细描丹青。

同行还有不少情侣，对海而誓，天之涯海之角，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面对国内日渐增长的离婚率，我其实一直不太相信誓言这玩意。前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杨玉环，身死马嵬驿；后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繁华落尽，终于寂寞。可是每每看到周围年轻情侣对海默拜祈祷时，我身旁总有双暗示的眼睛，我很明白那双眼睛想说什么。这些年，如果把婚姻归功于海誓山盟，作为人类，我显然有些不服气。但在那时，面对靛蓝幽深、变幻莫测的大海，神秘而充满魅力，内心，早已深为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