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和地栗子

我妈和地栗子

今天下午五点多买完东西从超市出来，马路上看见一位大妈在卖东西，于是我就过去了。昏暗的灯光下，她推着车子在卖东西，有桔子、核桃等。

我要买的是地栗子，学名叫荸荠。

我很喜欢吃地栗子，它皮色紫黑，肉质洁白，味甜多汁，清脆可口。尤其是煮着吃，口齿之间都萦绕着一股醇香。

我见她那价格也合适，于是打算买。她一听，立即热情地帮我捡了起来，我知道她捡的话，其中不免有坏掉的。

那大妈一看就是朴实之人，热情、醇厚，和我妈的性情很像。

我本要阻止，却听她说，这是我自己家种的，都新鲜着呢，大妈没有骗你。

一句很普通的话，然而就是这句话，让我吞下即将出口的话。我本要说，你别捡了，我自己挑。

自己家种的。

我看那上面还有很多泥土，确实像是自己家种的。而且这地栗子也不大，和一般市面上卖的不能比。个头小，形状不规整。

确实是自己家种的！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立即想起了我妈。

十年前，我家门前一块田，也种上了地栗子。寒冷的冬天，我妈不辞辛劳地去挖地栗子，虽然自己家里种地栗子，自己却从未吃过一个完整漂亮的地栗子。因为那些个头大的，长得漂亮的，都是要去卖的。我们吃的都是那些挖破了的，因为铁锹无眼，往往一铁锹下去，不光挖开泥土，更多的是挖坏了地栗子。

是的，挖地栗子不算什么，虽然冷了一点。种地栗子也不算什么，虽然麻烦了一些。吃地栗子也不算什么，虽然吃的都是那些挖破了的。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妈在那次卖地栗子中，几乎丧命。

十年前，家里的经济很一般，我妈为了去多给我们挣一些生活费，就将家里的地栗子带到县城去卖。我不知道那卖地栗子是什么场景，我想，和今天那位大妈也差不多吧。

那天放学回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爸去北京了，家里只有我、我弟弟，还有我妈，就我们三人。

那天晚上，家里也没电，昏暗的灯光下，我妈头上绑满了纱布，我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我想问，你是谁？

那晚我吓得去了我奶奶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害怕、恐惧，我不敢相信那人就是我妈。我妈不是那样的，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双闪亮的眼睛，双眼皮，柔软的双手……

然而，在那个冬天，我看不见我妈的秀发，也看不见我妈那充满慈爱的脸庞，更加看不见她那柔软的双手，于是我害怕了，我不敢和她说话，最后我胆怯中去了我奶奶家。

后来我奶奶说，你怎么不去陪你妈，你妈都白疼你了。我想说我害怕，我不敢去。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一切都变了，变得我措手不及。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我妈脸上的伤是怎么好的。

后来我妈说，她骑自行车去卖地栗子，结果因为车后面带的重量过大，在一个陡峭的下坡时，车子翻倒。她、地栗子、车子一起摔倒。地上全是沙子，手和脸擦伤很严重。

当年叙述得很简单，也可能因为我当时小，对很多事情都粗枝大叶，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事故。

如今十年过去了，她偶尔提起，却无太多感伤，只庆幸自己捡了一命。现今这件事大家也都淡忘了，很少被提及。

但是我发现那次事故对我妈造成了影响，至少记忆中温暖的双手变得粗糙了，明亮的眼睛依然，然而眼角却有着再也抹不掉的疤痕。似乎从那次开始，我发现我妈在逐渐变老。

小时候我和弟弟最喜欢我妈给我们擦宝宝霜了，柔软的双手搓得我们小脸乐呵呵的。后来渐渐不喜欢了，因为我妈手上的老茧搓得我们脸蛋刺痛。

上次去武汉，发现记忆中的爸妈又老了不少，也消瘦了很多很多。我爸身体一向健康，虽不健硕，却精瘦有力。然而这次发现爸妈老得匆忙，真是岁月不饶人。

我妈今年承受的痛苦最多，我弟结婚，姥姥摔倒骨折，侄女出生。她一边照顾我姥姥，一边照顾我侄女，所以我妈的劳累不光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理负累。

幸好我妈心态好，没事我就喜欢和她开玩笑，总是在一起笑得没心没肺，也笑得肆无忌惮。她喜欢打麻将，我虽然不喜欢麻将却从未制止过，只要她开心。打麻将是我妈唯一的爱好，我支持她玩麻将，小赌怡情，开心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呵呵，回家之后打开一看，那大妈果然给了我几个坏地栗子，不过这不重要，我已经煮吃了，味道很香甜，哈哈哈……

我妈和地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