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几日家里长辈病病痛痛不断,妈是医生,我家又在省城,各种打点招呼是自然的。
长辈们都是七八十的年纪,再硬朗也架不住岁月的销蚀。
爸妈忙前忙后,我手足无措。
我花了二十多年学习怎样照顾自己,却几乎不知道怎样照顾长辈。成长的路上,爸妈希望我义无反顾地向前冲,为了让我争取到更高的高度,替我担当了一切“负累”。
他们总说我把自己打点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尽心。我居然就坦然地信了——
直到我惊觉:爸妈已不再年轻,终有一日也需要我来照顾,像这几日更年长的长辈需要他们照顾一样。我居然还完全不知道怎么照顾人,连口他们吃得惯的菜都烧不出来。
而我作为独生女,一人照顾不周,连个替补都没有。
诗和远方在这一刻显得多么滑稽。
2.
我曾想,我以后要生两个孩子,三个也不错。
当时是想孩子多了相互能做个陪伴,小的时候不想让父母知道的小心事能说给亲兄弟姐妹听,长大了也是彼此的帮衬和倚靠。
这该是一种多么温馨踏实的感觉。
现在我仍想以后生两个孩子,养得起的话就再生一个。
原因非常简单粗暴,我要给我的孩子尝试失败的机会,我也要保证:万一遭遇什么,我不会像政府门前戴着“失独”纸帽子整日坐着的老人一样,晚年尽是彻骨的绝望。
因为独生,所以格外怕死,也格外害怕失败。
我想赚更多的钱,我要养一双父母,我要养未来的几个孩子,我还要追求生活品质。
问我作为独生子女,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我说,我要成为一名不能倒下的战士。
3.
昨天在书店看了杨绛的《我们仨》,颇为动容。
我没怎么看过老年人写的自传题材的书。我看的大多是写于四十岁左右的,或意气风发或沉浸于精神世界的文字。这部写于92岁高龄,由一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讲述的故事,其记录的视角和感受让我震惊。
我震惊于晚年的钱钟书老先生孩子一样对家人的依赖,在我印象里,他总是一个洞察世事的睿智的中年学者;
我震惊于杨绛先生记述老年的自己再难以应付社会事务,总是巴巴地指望女儿帮助的窘迫;
我震惊于老两口晨起絮絮讲起的那一个个回溯到过去和故人的梦;
我震惊于文字中隐约透出来的稀薄而缓慢的日光……
人老了竟是这样的啊。
我仿佛看到,丈夫和女儿都去世后,孑然一身的杨绛老先生独自坐在小屋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细小的尘土在光束里悠荡,桌上相框里三人相拥的笑容藏在阴影里,她就这么安静地一坐一天。
老年人的世界竟是这样缓慢而悲哀。
学术多么高、情趣多么优雅的老人,到头来还是渴望简单的陪伴。
何况凡人。
4.
我在青春的年纪纵情追逐了二十年的“自由”,有时觉得我就快追上了就快追上了,就差一步我就追上了。
蓦然回头,才发现,根本没有所谓“自由”。
我追逐的“自由”,不过是爸妈自愿为独生的我织构的片刻幻象。
“自由”是无所畏惧的青春的梦,而青春的世界之外,有那许多真实的不得已和窘迫。
我曾以为我会一生追逐自由,现在我觉得,如果不能带着这些亲情的羁绊一同奔向自由的理想国,那我还是俯身在这尘世,跑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吧。
人们总是自愿选择被羁绊。现在轮到我了。
BY: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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