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爱花的人

今年夏天的时候，想扦插几株海棠花，在花市上听卖花人说过，他的花苗都是在夏季培育的。我周围的邻居有好几家都有海棠花，我想就近去剪几根枝条，回来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培育成功。

我掐了一把剪刀直奔西边的邻居家。邻居的女主人是个老太太，七十多岁。自从和她做了邻居，更理解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她用水磨大米面摊牛舌饼，用土豆泡出的淀粉包的透明菜饺，都会端上满满一大盘子给我送来。我认为这些东西都是耗时耗力才做出来的，实在不易，就坚辞不收。这时她就会说，你要就收下，不要就把它扔了。这种霸道的口气，一点虚情假意都没有，只有感动地收下了。

老太太家栽了一棵海棠树，树虽不高但确已长大，除了枝梢正在不断伸长的嫩尖尖，其它部位全部木质化。花早已凋谢，绿油油的叶片告诉我它的健康，剪几根枝条对这树并无影响。况且以老太太的为人，要几根枝条根本不在话下。

老太太听到我的喊声从门里出来，和我一起来到那棵海棠树旁。她弯下腰，用手抚弄着树身，似说给自己，也似在说给我：这树前年才栽下，开了两年花，真俊啊，可惜树有点小。

她只叼叼着，并不告诉我可以剪哪个枝条，犹犹豫豫有点恍惚的样子。我说你是不是不舍得啊？她冲着我笑了，不置可否。我说你要不舍得，我就走远点，去三龙子家剪几根。三龙子是东边离我较远的邻居。

老太太接我的话非常痛快，说那也行啊，他家的树又多又大。

其实最早我是从三龙子家发现的这花，去年春天从他家门前路过，就见大门两侧一边一棵海棠树，树的周围还有一堆一堆的樱桃树，肆无忌惮地渲染着它的绿。那会儿海棠正是盛花之时，一朵一朵的艳红你挤着我，我顶着你，把个枝头压得微微弯曲。走近细瞧那花，层叠的多重花瓣，厚敦敦，紧致且精巧。这景象立即让我想起了杜甫的那句诗：江碧鸟愈白，山青花欲燃。

那天我问三龙子这花的名子，三龙子说，它叫王子海棠，是他几年前去外地打工时讨来的一棵小苗，品种优良，就特别稀罕。我问他树下有没有串出来的小苗，三龙子说，以前我在花盆里栽，挪到地里时分的苗，还没在这树根下起过苗。我说我想弄一棵回去栽，三龙子就回到院中，拿了一把小镐，到树下去扒拉。扒拉了半天，找到一棵纤细的小苗，说有点像长了须根，就开始轻手轻脚地挖了出来。

我拿着这根宝贝插到一个装满细沙的盆中，浇上水。本没有太多指望，却不想它倒是一点点精神了，竟鼓起了小米粒似的芽包。这让我有点振奋，如果扦插能活，搞个大点的枝条岂不来得更快？所以就想到老太太家剪几根枝条。

之前和老太太闲聊说起看到三龙子家的海棠花，要到一棵瘦弱还没有根的小苗时，老太太就说，那三龙子真够抠嗖的，那么多分出的大苗已经移栽，咋没给你挖一棵？我说多少人都向他要，他给不过来。没想到说别人抠嗖的老太太，今天遇到我真去剪枝条了，却扭扭捏捏的没让我下手。

我拎着剪刀从老太太家出来，又兴冲冲地顺着马路向三龙子的院落而去。三龙子凑巧就在院门前，我三言两语说明情况，他倒没说其它，在树上剪了几根比筷子粗许多的枝条给了我。他说老太太那树也是从他这儿弄走的，是拿了一盆大刺梅和他换的。

我听着这事怪有意思的。怎么一碰到海棠花，这人一个个都变得精灵古怪的？老太太不大方，三龙子也那样斤斤计较？

我拿着这几根枝条回家走，心里就在想着这事。我一点都没有怨老太太，我这样喜欢看这花，渴望拥有几棵海棠树，那么老太太呢？她也像瞅宝贝似的爱着自己那棵树，上树身上剪枝条，无疑会让她感到疼痛。而被老太太认为抠嗖的三龙子倒显得大方了，也许是他的几棵树真的成了气候，他有底气了吧？不然去年为何不给我挖上一棵大点的苗，为什么还要老太太用刺梅去换呢？

我理解老太太，也理解三龙子，我们都是爱花的人。在平常的生活中，总要投入地喜欢一样东西，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了怕被别人夺走所爱的小心眼。这小心眼挺可爱的，日子是不是因此而有点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