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小莲的后事，原以为一切都已平静，可是，苦难并没有就此结束。妻倒下了，我慌了，一直坚强的妻子、朴实能干的妻子、任劳任怨的妻子，就这样倒下了，我不知所措。我求助地看了一眼年老的母亲，可是，这时的母亲，嘴里仍然反复说着：“都走了，都走了，我也快了，我也快了。”
在邻里的帮助下，妻被送到了医院，她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也没有说话，不吃不喝也无眠，不哭不叫不流泪，我唤她，她没有回应。后来，医生确诊，她患了半身不遂，即为人们所说的瘫痪，听到这样的诊断，我呆了，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最后，我仰天长笑，像疯子一样的自言自语，直到医生过来，给我连打了大批量的安静剂。
妻子瘫了，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只是一个废人，而此刻，我的心智已经残缺了，什么都已承受不起，我想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可是，事实上，我不能疯，我努力地克制自己，因为我要对自己的妻子负责，如果她不是遇到我，她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是我害了她，所以我要为她负责。为她的生命负责，为她的感情负责。
自此，我强忍痛苦，承担起照顾妻的责任，家里一贫如洗，我付不起医药费，没多久，妻便回家疗养了。再次回到凄凉的家中，我的心中一阵绞痛，我把母亲托付给二哥照顾，便一个人在家中独自承担起照顾妻的责任。
每天，我洗衣，烧饭，收拾屋子，做家务，下田劳作，一拐一拐的做着这一切，默默的为妻洗脸，涮牙，半夜醒来的时候为她翻身。有时候，妻很糊涂，就会大小便失禁，我一遍一遍为她擦洗，尽量不让她受罪。
有时候，我累得腰酸腿疼，特别是那条断腿，每逢刮风下雨的时候便疼痛难忍，但是这一切的痛苦，我都强忍着，每至深夜，我都会强烈的思念天堂里的女儿，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见到了爷爷，她们能够此此相认吗？能够彼此照顾吗？可怜的女儿呀，你过得好吗？
妻子偶尔有所好转的时候，也会默默地陪我坐一会，偶尔冒出两句话，就会莫名奇妙地问：“小莲呢，怎么这么久不见她，她是不是上学了，都几点了，也快放学了吧？”
每每她这样一问，我只好心酸地回答她：“天还早呢，她读书呢，一会放学，她自然就会回来了。”
妻子神智不清了，我想，她也许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了，可是，残忍的她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一个人独自吞咽，而深藏在我心底的痛，她永远都无法明了。我依然这样过着，每日不停地忙碌，侍候妻子，照顾家园，每日强忍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而每至深夜，又强烈思念天边的女儿，泪水，又一次浸透我无助的心灵。这无奈而又悲哀的一生，谁能知晓？
转眼，妻瘫了两年了，我50多岁了，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我的心已经渐渐麻木，很少思念了，也很少心痛，不再有回忆，也不再有心伤。
但是，不知为什么，近日来，我的脑海里经常出现一个美丽的身影，那么年少，那么美丽，那么轻盈，想久了，却发现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前世里的梦。而最终，我却不认得那个美丽的身影，尽管如此似曾相识，但我，始终记不起，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无论在白天，还是在深夜，都会无数次的走进我的梦境，看不清，抓不到，放不开，也忘不掉。
终于，在某一个清淡的黄昏，我终于想起，那个美丽轻盈的身影不过是樱子，我埋藏太久的思念，今生都不能重圆的梦想，其实，至始而终，她一直根植在我的心里，储藏在我的心灵深处。大半生的岁月里，这种思念无处不在，我用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忘记，只是，在接近的夕阳的日子里，依然深刻地将她想起，人类的感情啊，为什么如此难言？！
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有尽头，我也不知道妻什么时候才能够好起来，认认真真地和我说一会话，说一说积压在我心头的苦闷，我不怕整日里侍候她的苦累，我怕的是我心灵太久的郁闷让我终将太早离她远去，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一个人孤苦零丁，谁来照顾她？来陪伴她？夫妻一场，多想与她相伴终老，无论爱还是不爱，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还有我们共同的女儿，小莲，虽然她已不在人间，但我相信，她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希望我们幸福快乐的。想到这里，我却莫名奇妙的笑了，笑得有一些凄苦的绝望。
其实妻是有一位远房亲戚的，我不知道这个亲戚与她的关系怎样，只知道，我们已很多年不曾来往，但是，这位亲戚忽然良心发现般说我们夫妇可怜，便要让她的小女儿过来帮忙，顺便帮我侍候一下生活不能自理的妻子，以此来减轻我生活上的负担，我感谢她的好意，却没有接受，我觉得我的命是很硬的，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今生我欠下的债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给自己增添心灵的负累了。
可是我的拒绝并没有见效，没多久，那个小女孩便来到了我家，既然来了，我不能不接受，再怎么样亲戚一场，没有怎么推辞她便住了下来。小女孩很懂事，虽然她只有15岁，她很安静，很少说话，但手脚利落，她帮我照顾妻子，做饭，洗衣，里里外外的像个小大人般，我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特别是小莲不在的日子，我常常有一种错觉，以为她就是小莲，是上天派下来一起帮我分担寂寞，分担苦难的。
自从她来了之后，我的肩头轻松多了，不再那样劳累，也不再那样心酸，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感觉不再那样孤单。但是，她看起来很怕我，不愿和我说话，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小女孩不快乐，她很少说话，只是不停的做事，而且在她的眼里，我总会发觉，有很多难言的情绪，好像有很多的迫不得已，我不止一次问她，可是，她总是不回答，而且还远远躲开去，好像我会伤害到她一样，为此，我很苦恼。
她经常小心地侍候妻子，并且为我做饭，我看到她小小的年纪，就如此劳累，感到十分心疼，而且也倍感过意不去，有时候，就会抢着帮她做一些，我真希望她能永远的留下来，这样，我的生活也许不至于太过苦痛，可是，我又暗暗砂希望她能早一些离开，毕竟，这里不应该是她呆的地方，她该有她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可是，为什么，她的亲人会这样对她呢，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我这里来，让她受这样的劳累呢？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有时候，我试着和她谈心，想了解她心底的感受，以及她以前的生活，可是，她总是不停的躲闪，不愿和我交流，甚至几天来都不愿和我讲一句话，她有时极不情愿的样子让我感到十分难过。
可是，她十分喜欢亲近妻，妻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她就会陪妻聊天，有时候，两个人还会有说有笑的，到底是妻的亲戚，血脉相连，我想，人在寂寞的时候，真的是需要一些安慰的。慢慢的，我已经习惯了有她的存在，看到她小小的忙碌的身影，似乎她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剥夺、不可取代的一部分，但是，这样的生活，会永远吗？
（未完待续）明日终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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