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然偷偷亲我的时候,其实我是醒着的。
但我不敢动,也不敢把眼睛睁开。硬邦邦地躺着,希望他赶快把嘴巴拿开又希望他再多亲一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也就几秒钟,他把头伸了回去。我能感觉到他在黑暗中盯着我看,我内心正在挣扎着要不要把眼睛睁开,却突然听到他翻身的声音。然后我睁开了眼睛,发现他果然正背对着我。
没劲儿。蒋正然,你他妈忒没劲了。
我跟蒋正然是大学同学,兼舍友。
我们这所大学特别二流,地段也不好,跟在郊区差不多。得亏附近还是个大学城,不然就感觉自己跟住到了乡下一样。宿舍条件很普通,四个上下铺,八个人一起住,蒋正然睡我下铺。
我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蒋正然。那天就是开学第一天,我找到自己宿舍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他。
蒋正然很高,很结实,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他回过头来看见我,很友好地对我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好啊同学,我叫蒋正然。”
“你好,我叫薛祈。”
“哪个qi啊?”
“祈祷的祁。”
“哦哦,挺好的,我是一身正气的正,然后的然,嘿嘿。”他又笑了。
我觉得他笑的样子跟不笑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笑着的时候看起来单纯无害,眼睛会弯起来,嘴会咧起来。但是不笑的时候就有点不怒而威的感觉,眉眼周正,却有股说不出的严肃,再加之身材魁梧,看起来就更有“生人勿近”的架势。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笑着的。
因为是最早认识的,又是上下铺的关系,所以他一直跟我比较亲近。宿舍八个人除了我他们七个都是同一个专业的,这让我有点郁闷。
不同专业就代表着很多课我都要自己一个人去上,天气好的时候还行,碰上个刮风下雨天我就特别没动力一个人去上课。开学一个月左右的时候,蒋正然有次问我,怎么你们专业的课那么少啊?
我撇了撇嘴:“也不少吧,就是有些我没去上。”
“为什么不去?”
“一个人,不想去。”
他就笑了,“怎么跟没长大似的,上课还要人陪啊。”
“你有六个人陪你自然不觉得了。”我说得也有点没底气。
蒋正然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坐在自己床上,他站在宿舍中间,离我大概半米远。然后他突然一个跨步走到我身边,脸挨着我的腿:“那我以后没课的时候陪你上课呗!”
我第一个反应是,不嫌麻烦啊。但嘴里说出去的话却是:“好吧。”
大一的时候专业课基本没怎么有,很多都是好几个专业一起上的公共基础的大课。自从蒋正然说了要陪我上课之后他就研究了下我们两个班的课表,发现我们还是有挺多课都一样,就是任课老师和上课时间不一定一样。然后他就决定了,只要跟我是一样的课,他就跟着我上我们班的。渐渐地,我们全班都要认识他了。
我们的学校在南方,但又不够偏南,所以不供暖的冬天还是很冷的。蒋正然直呼不习惯,觉得没有暖气的地方堪称地狱,何况我们宿舍空调也没有,寒气逼人。
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蒋正然都逼着我要一起去上课。他这种好学的精神让我很怀疑他是怎么考到这种破大学来的,我们宿舍除了他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大冬天起来上第一二节课。而他叫我起床的方式相当直接——掀被子。这种时候我拿他根本没办法,因为我不愿意哀嚎或者跟他打闹从而引起其他还在睡的室友的共愤。
那个时候我特别后悔,我当初是为何要答应让他陪我上课呢,这分明是逼我上课啊。
我们课上的勤快,导致我的老师都要记住他了。本来两三个专业一起上的大课,学生人数将近过百,每次坐在那的却寥寥无几,男生就更是屈指可数。他是个异类,因为他不仅出席,还会听课。这种情况下,老师想不记住他都难。
有节课上,我很疑惑地问他:“这课,那么有意思?”
“还行吧,来了不听课要干嘛?”他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我们完全可以不来啊,你自己看看,才来了几个人!”
“跟我一块上课不好吗?”他歪着头看我。
这话问得我有点懵。
“我觉得把你喊起来,再跟你一起吃早餐,然后带你过来上课,挺好的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头扭向黑板的方向,不再看我。
我却在心里炸开了锅,他这是…在跟我调情吗?他是…看出我是个gay了吗?
我自身觉醒地比较晚,直到高中才知道自己是gay。高中以前我也朦朦胧胧地有感觉到,但因为害怕我都没有去细想过。直到上高中洗公共浴室,我看着满屋子的裸男,躲在厕所里打飞机时,才真正确定了下来。
关于性向,我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我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我只加过一些同城的群,那里面也有人约我出去见面什么的,我从来没答应过。在现实里我很难发现同类,除了那些从打扮上就把自己标志成受的人以外,我基本嗅不出所谓gay的气息。可能打从心底里我不是很接受自己的身份,我有时候还会想着…说不定哪天我对着大胸就能够硬的起来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攻还是受。
就这样的情况下,别人不能知道我是gay吧。那莫非,蒋正然是gay?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既惊讶又…有点刺激。
那节课后,我们班有个女生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挤眉弄眼地说自己过两天过生日,邀请我们一块去玩。我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她还特意嘱咐,蒋正然,你也一定要来哦。
蒋正然憨厚地笑笑,应着好。
事后我问他,你跟那个女生很熟吗?
“不熟啊,好像没怎么说过话,我就知道她好像叫…叫唐媛媛吧,是这个名吧。”
“这么不熟,你还答应她?”
“那不是你也答应了嘛。”
我眼睛一闪,“那意思是,我不答应,你就不会答应?”
“嗯。”蒋正然小声地应了一句。
不知怎么地,我听完心情有点好。
后来就到了寒假,我的家跟学校是邻省,坐火车六个小时就到了。蒋正然回家是搭的飞机,四个小时,还能比我先到。所以走的那天,他先到火车站送我,再自己去的机场。
火车站人特别多,候车室里没有位置坐,我们就贴那站着。本身他没有火车票不允许进站,他就随便买了个最便宜的火车票,然后进来陪我站着。
我笑着说:“你终于可以回到有暖气的天堂了哈。”
他也笑,眸子亮晶晶的。
“是挺想回去的,这里太冷了。诶,你家有空调吗?”
“没有啊,有电烤炉,我们家人都不是很怕冷,都习惯了。”
“这样啊…”他摸了摸头,不再说话了。
其实我挺想问他,你回去之后会不会想我啊?但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太恋人了,不好问。我想了又想,没好意思说。
却没想到,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回去之后会想你的。”
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跳突然就加快了。正好这时候我坐的火车进站了,我就随着人流走进站台里,没来得及没他一句。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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