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雅从衡阳来北外进修,刚到北京,还未去北外,就先来找我,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美丽,你越来越潮了。(美丽是她给我起的绰号)
当我正为这句赞美受用不尽时,她突然追加的一句:“怎么头发变成金毛狮王了”让我迅速有一种像被人亲了一口又立即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半年不见,没有觉得丝毫生疏,好像一直每天俩人都在一起见面、聊天、互相拿言语挤兑,从来没有分开过。
胡侃了一阵后,料想快到中午,她肚子一定饿了,于是拉着她去比格吃自助。进去排队付钱的时候,旁边的胡小雅突然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我手足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儿,半天才支支吾吾超级委屈地说:我和刘宏新吵架了。
我当即松了口气:“嗨,你俩不是经常吵吗?过两天都好了。”
“这次不会好了,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说着,又是一阵止都止不住的辛酸泪,霹雳啪嗒往下掉。
我赶紧伸手在自己包里摸,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一包面巾纸出来,递给她。然后手放在她肩膀上作安慰状,口里不断地说着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大堆安慰人的话语,结果没凑效不说,这妞儿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此时,我觉得我已经成功变身成一个纯爷们儿,不知不觉中担当起了她的BF角色。
付完钱,领着她坐到位子上,帮她把帽子、外套、包脱下放好后,又一阵搜肠刮肚的安慰这才稍微好了些。看她渐渐没事了,我拿着盘子帮她取东西吃,挑了些她可能喜欢吃的放到她桌前。
好啦,终于可以开吃了。
昨晚加班到半夜,早上困得不行,早餐也没吃。正好饿得不行,三下五除六吃完了眼前的一盘,然后又去陆陆续续选了好多食物过来,风卷残云般沉浸在各种美食之中。
正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这妞儿吃着吃着居然停下了刀叉,冷不丁儿冒出一句:他把我qq删了,手机也拉黑了,呜呜uuuu.....说完小眼泪儿吧嗒吧嗒又掉下来了。
我被这妞儿给震住了,把头从如山的美食中抬起来,认真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没有!”
“那哭什么呀。删了就删了,他不想联系你就不联系呗,咱以后也不联系他不就结了吗?!”
“可是。。。他对我那么好。。。”
我彻底被她打败了。“那肯定是你老折磨人家,人家受不了吧。要是我是个男的,早就疯了。”
。。。胡小雅不说话了。
看她反思加受伤的表情,我心软起来,说话的语气也跟着放软:“没关系,你看你都来北京了。北京到处都是帅哥,一抓一大把。你一定会在这里找到你的Mr. Right的。”
。。。胡小雅继续沉默着。
我也不再说话。多说无益,还得当事人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吃得差不多了,她提议吃点水果,我就去挑了些黄桃、菠萝、苹果、黄瓜,没想到端过来她不吃,自己又拿了个盘子亲自去选。
由于刚刚饥饿难耐,吃得太猛,给撑着了。看到小雅从新端过来一盘由猕猴桃、圣女果、木瓜等堆成的小山状的水果盘,我开始忐忑起来,心想,好家伙,她刚刚虽然在哭,但也吃得蛮多,这盘水果她肯定吃不完。再看看我给她选的那盘,她无比嫌弃,一口都不准备吃。我本来就撑得不行了,更不用说了,现在看到任何包括水果在内的吃食都想吐。
果然,她吃了一半停住了。我说你吃完,不准剩。剩了罚钱的。
啊?还罚钱?不会吧,我撑死了,吃不完了。
那怎么办?
要不。。。我们逃吧?
说到逃单,胡小雅特别兴奋,一扫先前的阴霾,感觉自己的一身本事有用武之地了。
我苦笑不已,知道她曾经和莫小米一起在衡阳一家餐馆做过类似的事,过后还骄傲地跟我像讲故事一样前因后果等等详细地讲给我听。
没办法了,反正我撑得不行啦,就是有人要杀了我我也吃不下了。
我说好,那你动作快点,别被人逮住了。
胡小雅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嘴巴张成O型,大声问:“还有人来抓我们吗?”
我感觉我的脑后门有无数根黑线绝望地掉下来。
此时,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正在打扫的女服务员疑惑地朝我们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清理已走顾客吃下的垃圾现场。旁边的其他用餐顾客听到她的喊叫,循声也异样地扫了我们一眼。我恨不得现场挖个洞把自己活埋掉。
“大哥,你能不能小声点儿!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逃跑了。”
“咯咯。。。咯咯。。。”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好吧,这次我忍了。
看她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再看看那个女服务员好不容易走远了些,我催她:“赶紧收拾,要不逃不了啦!”
“哦!好!”
嘴上说着好,继续慢悠悠地收拾。
快点儿!快点儿!我一边催她,一边帮她把帽子戴上、手提包的拉链拉上。
“吃不完怎么还罚人钱呀?”不防范,她又大声说了句话,而且,这次的分贝比先前那句要高很多。
现在旁边的人都听到了吧?
我当场吐血,死的心都有。
干脆少废话,拉起她就往外跑。跑出门口,我俩微微地弯腰喘气。等平静了些,我跟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罚不罚,我从没来这家吃过!”
噗---
俩人在大马路上很屌丝地大笑起来。
我决定送她回北外,顺便看看她住在哪儿,条件如何。
鉴于我们刚刚吃的很饱,我说干脆别坐车了,直接沿马路走过去,反正不远,就当散步,顺便消化消化。
因为最近在办离职,客户该交接的都差不多交接完毕了,暂时没什么事,也不忙,所以来北京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能用这么悠闲的心情平静地走在首都喧闹的大街上。
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尽管不再蔚蓝,但是并不让人感到压抑。
再看看两边一排排高大的树木,虽然在深冬,早就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站在道路边上,但是此刻也别有一番萧索的风韵。
我们沿着通往北外的路一直走一直走。穿过一个十字路口,等一大会儿红灯,又穿过一个十字路口,等一大会儿红灯。每一条路都挤满了汽车、公交车,一辆跟一辆,接起了长龙。队头的是个双层公交车,上层是空的,下层挤满了人。司机摇下车玻璃,胳膊放在车窗,点燃一根烟,麻木地看着窗外的某处。
我想,对于这样的等待,他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吧,所以才这么淡漠平静。
仅仅那么一刹那,我突然无比厌恶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不知道它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才成就现在如此的声名和繁华。
等我再回头的时候,红灯变成了绿灯,堵成一条龙的道路已经顺畅,刚刚停着的司机掐灭烟,伸回头,摇上玻璃,驾轻就熟地踩油门转起方向盘。只听嗡嗡嗡,车子启动了,一辆接着一辆,开走了,转弯了,不见了。新的一条龙又出现在刚刚畅通的地方,一辆接着一辆停下来,塞满了整个马路。
今天是正月十五,大部分学生都还没返校,北外的校园空空荡荡,配上这么个阴天做背景,显得特别凄凉。把小雅送回她刚租的房间后,我一个人斜跨着包,沿原路走出校门,来到公交站牌等车。
这时候肚子有点不舒服,反胃的错觉。本来就是屌丝模样的我难受得干脆抱着包在马路边蹲下来。冷风吹过来,本来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我自己都能想象到自己那副怂样。
远处,一个上年纪的老人吃力地骑着三轮车遥遥地走近了。每路过一个垃圾桶,都停下来,从桶里掏些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小心地放进身后的车厢,再重新坐上去,继续向前骑。
等他走近了,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头发已经花白,半秃。有几条扭曲的皱纹,丑陋地趴在额头上。皮肤整体很粗糙,像陈年的槐树皮。上身穿了件军绿短大衣,衣角和袖口都是脏的。他一边骑,一边吐了几口唾沫到路上。
站牌等车的人不是一个人低头玩手机,就是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讲电话,要不就是几对情侣依偎着互相缠绵,谁都没看到这个肮脏的老人。尽管他骑得很慢,但很快就离开了我的视线,身影渐渐缩小在路的前方。
来得车是118,我站起来,想到尽量不要在地震局下,免得到公司还得走一段路,又犹豫地蹲下,只到等到110。
奇怪,本来没多少人呀,可是真正车子一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这么多刚才没见过的人。
一群人推搡着上了车,刷卡、找座位,抢地方。顷刻间,我被高大的北方人密密麻麻地淹没了。贴在几个人中间,呼吸难受,快被挤成面饼的感觉。
到中关村西,刷卡下车之际,一个胖子冲过来,抢在我前头,顿时,一股难闻的体臭差点把我中午吃的山珍海味熏出来。我憋着气,赶快下了车,跑到没人的杂志亭前干呕了两下,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来到公司,看到坐在我工位后面的超超还趴在桌上蒙着大衣午休。那边听到孝丽正在声情并茂地给学生讲课。
我打开电脑,插上U盘,打算只传些有用的东西就立马回住的地方。谁知打开360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又去检查了下163邮件,结果不查还行,一查发现一封D公司HR发的面试通知信。
发信日期是21号,我看的时候已经24号了,而HR的信上说试讲口语PPT要求23号发给他,也就意味着我错过了面试的日期。但是截止到昨天为止,我一直以为是23号,于是卖命地准备面试的材料,花了3个小时的时间做了一个20分钟的口语试讲PPT,修修、改改、改改、修修,始终不是很满意。
8点了,我还没做完,看着同事们都陆续走了,我心里开始慌了。竖起耳朵听,整个部门,整个SOHO楼,死一样的安静,好像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时候不由想起了小学初中的每次期末考,本来是各人写各人的卷子,但一旦有人开始交卷,难免心里会紧张一下。随着交卷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也越来越慌。但是,自己的卷子只有自己知道,没答完是不能交卷的。
哎,管他答完没答完,老娘就要交卷!!!
想想D公司人才济济,自己本来实力就不佳,就算课件做的再好,试讲也不一定能通过。
自我说服加自我安慰后,我心安理得地快速了结了我的PPT,草草发给那个素未谋面的HR。
不管有什么样的结果,反正我都已经努力过了。
速度收拾好东西,闪电般逃离这个幽灵一样的寂静的办公楼。
穿过海淀西街,来到苏州街,正走着,看到118飞一样路过我,我一看,立马撒腿跑,目测感觉能追上它,就更加有动力,不断加快速度追。但是因为已经快21点了,又是元宵节,在外出行的人很少。
公交站牌下隐隐约约只有三四个人,看到车停了,也没有人上,没有给我争取追上来的时间。但我还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抓住万分之一的希望,谁知刚跑到公交站牌下,118就无情地摇晃着开走了。
旁边等车的几个年轻人,冷漠地看了头发散乱,形容疲倦的我一眼,继续他们聊天的话题。
我大口喘着气,胸口因用力奔跑而发生了短暂的急促疼痛。
站在冬天的冷风中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另外一辆车。
玻璃上方的车头亮着红色的26字样,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颤抖着停了。
“砰”的一声,门开了。
我害怕再次错过,一个箭步冲过去抢在了其他人的前面。
车里没开灯,看不清司机的面容和表情,感觉他在一片黑暗中一直盯着眼前上车的零星的几个人。等人都上完了,他方才按下按钮,门“砰”的一声又重新关上。
车颤抖着开着,险些把车皮都震脱落。车内依旧没有开灯,散坐在车内的几个人都笼罩在透明的黑暗里,看不清悲喜。
车子行驶过冷清的北京市地震局、热气萦绕的全面粥道、关门的交通银行、有格调的新岛咖啡屋。。。
所有的高楼大厦都亮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连成一片彩色的光,光影流动中汇成一条彩色的海洋。
车子在壮阔的海洋里无声地颠簸,仿佛离开了人间,正在通往没有终点站的童话世界。
周围不断有“啾”一声“啾”一声的烟火,从地上奋力腾起,“砰”的一声在天空中绽开。
烟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了,在某个时刻点,一起“砰”的发出快意的声响。
绽放的烟花照亮了车内的黄色扶手,照亮了空荡荡的座位,照亮了司机麻木的脸,照亮了旁边乘客淡漠的表情。在明灭不定的车内,我看见路边高楼里的每一小格窗里露出的万家灯火,闪着温暖幸福的光芒,还有街上走着的、正在家里吃元宵看电视的。。。听见很多很多人都一起、同时、快乐的笑了。我的眼睛涩涩的湿湿的,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流下来。
一摸,是泪水。
咦,我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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