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奴耳,爷爷数着日子一天天地挨着过,两个多月过去了。天马上就该冷了,这里是极寒之地,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四十多度。爷爷一想虚弱的大爷根本熬不过这严寒的冬天,心急似焚,得赶紧想办法把他送回家。
一天,爷爷趁日本头头高兴,请求他:“我大哥病得快死了,让我们家乡那两人把他送回去入土为安吧”。日本人答应了爷爷的请求,爷爷给同村来的两个弟兄准备了炒熟的玉米作为干粮,另外带两麻袋大烟泡,这都是爷爷天天一点点攒的,这除了做盘缠外剩下的是酬谢。就这样,这两个人用门板抬着大爷,一路辗转回到了辽西的家乡。到家后,大爷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那两个人把大烟泡卖了,各发了一笔小横财。
爷爷继续留在那里做账房,除了记食堂的帐,还有日本人日常其他的账目。每天他依旧陪着日本人打麻将,依旧赢了大烟泡,再送还给他们。白天爷爷看见瘦骨嶙峋的同胞们受着奴役不动声色,夜晚他躺在炕上偷偷地掉眼泪儿。
由于劳工们吃不饱,劳动又繁重,乌奴耳那个地方天寒地冻,很多人都得了病,日本人也不给治疗。劳工们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倒下去,谁倒下,日本鬼子抽他几皮鞭,要是再起不来了,就会被扔到乱石岗,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人即使不饿死也被冻死了。爷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些人迟早都得死这儿啊,”他表面上装作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大潮翻涌,可是能怎么样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寡不敌众,只能苟活于此,狗日的小日本,啥时能把他们都打死了?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冬天,开春的时候,爷爷已经完全取得了日本人的信任,日本头头不但让他帮着管账,有时人手不够时,还会派他进城去帮着买点东西,办点事儿。爷爷一看机会来了,策划着随时逃走。他把仅有的钱带在身上,在一次出去办事儿的途中,他坐上火车一路逃回了家乡。
趁着夜色进了家,他和奶奶抱头流泪,哭却不敢大声,怕被别人家听见发现,那是喜极而泣,奶奶本以为他回不来了。爷爷只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趁天没亮躲到了邻村亲戚家,一藏,藏了3个月。发现确实没有日本人来村上找,这才放心过起正常的日子来。同村的另一个人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死的。他的家人看到爷爷他们四个都平安回来了,心里装满了怨恨,爷爷和他们怎么解释,他们一直无法释怀,他们这样想的: 你这么有本事咋不把我们家的人带回来呢?你们都是一起去的,怎么不一起回来呢…… 这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在文革时,那一家子对爷爷进行了无情的报复。
我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和我讲这个事时,说,“那个人有点各色,不合群儿,站队时总和我们四个分开站,就被分到了另外一个工程队,两个队在不同的地方干活,也住在不同的地方,平时根本看不着,想救他都救不了哇。爷告诉你,人在外面不能单打独斗,得抱团儿,才能不抱‘下洼地’。”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地笃定,他用一句东北土话诠释了一个人生硬道理。
后来爷爷听说,当时锦西县连山地区去乌奴耳的劳工总共900人,活着回来能有90人。前几天,我查查乌奴耳劳工的资料,说是1945年日本投降后,乌奴耳还有部分工事没有修完,日本鬼子丧心病狂,将最后那一部分劳工们给活埋灭口了,也就是说修完工事的劳工回来一部分,没修完工事的劳工全部死在了那里。日寇魔鬼的罪恶行径今人发指……
爷爷是1996年去世的,活了82岁,他这一生经过大风大浪,所以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事儿。面对人生的起起伏伏,他会捋捋花白的胡子,微微一笑,是那么地超脱淡然,我很自豪,因为我的爷爷是一个具有着真正大智慧的人。(完)
20181211纪念我想念的爷爷
下面是我查的历史史实
爷爷的传奇经历—从乌奴耳死里逃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