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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鞋/零度寒冰天蒙蒙亮,刘婶就起来了。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腊月初八,香草出嫁的日子。她想简单地弄点饭,吃了就到镇上国强他姑家里去。她想躲过这一天,免得看到香草出嫁自个伤心,也免得香草难过。
才把饭做好,香草就一头撞了进来。香草一进屋就冲她叫了声"婶″,就到东屋里去了。
她没有往东屋去过。那是国强住的屋,国强参军前就住在东屋。
过了一会儿,香草从东屋里出来了。刘婶抬眼看了眼香草,见香草脸上竟是出奇地平静。她知道香草一向挺有主见,心就放下了。
香草问:“婶,饭做好没?”
刘婶道:“刚做好!”
香草说:“婶,我来晚了!今天这饭该我做的!”
刘婶说:“瞧你!这话咋说的!今个儿啥日子?怎么能让你做?使不得!”
香草麻利地将平日吃饭的小方桌往屋当中一拉,用抹布擦净了,又在上首放一把靠背椅,拉着刘婶往上坐。
刘婶明白香草的心思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往上首坐。
刘婶说:“草儿,你看你,这万万使不得!”
香草说:“婶,听我的,你上坐。”
刘婶说:“妮啊,使不得!”
香草说:“婶,你上坐,我有话说哩!”
刘婶说:“妮啊,你屋里有爹有娘,哪能这样哩?不兴不兴。”
可她到底没有香草的力气大,被香草连拉带推按在了椅子上。
香草没答话,麻利地抹了一只碗,盛了红薯稀饭,又拿了一个馍,一双筷,小心地来到刘婶面前,郑重地跪下。
刘婶仰起头,闭上了眼,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娘,吃饭吧!”香草红着眼,她的这一声"娘",把个刘婶叫得肝肠寸断,百转千回。
香草说:“香草今个儿就要走了,再给娘端一碗饭,往后,娘再想吃香草端的饭,就难了。”
刘婶只好睁开眼,搂起袖口擦了擦眼中的泪,接过饭,放到桌上。抬眼去看香草时,见香草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两个人遂抱在一起,畅畅快快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刘婶首先止住了哭,扳起香草的头,用手给她擦脸上的泪。
刘婶边擦边开口说:“草儿,今个儿是你的喜日子,高高兴兴地走,别哭红了眼。啥也不怨,只怨俺国强没福!”
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团一千多号人,人家都平安回来了,偏你……”说着说着就提高了声音,“人家都知道有爹有娘,有老有小,你个憨包啥都不知道哇,我的傻儿我的憨乖乖……”
又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用手捶着心囗呼天喊地。
香草也跟着幽幽地哭。
隐隐约约地,远处传来了欢快的乐声。刘婶止了哭,细细地听。香草也细细地听。
欢快的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又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刘婶说:“草儿,快回吧,接亲的人来了。”
香草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说:“啥我都给柱子交代过了,担水、劈柴、地里,有活你就叫去,他要说个"不″字,你给我说,我回来收拾他,我这个当姐的,说话管用的……”
乐声和鞭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刘婶推着香草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刘婶看到一辆披红挂彩的汽车,正从村街北头开过来。
香草凑近她的耳朵大声说:“娘,你回吧,过了三天我回来看你。”
刘婶一把将香草推出门外,转身"哐"地一下将大门关上。一时间,悲喜交加,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乐声和鞭炮声终于停了下来。
刘婶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她的心里堵得难受,她想和国强说几句话。
掀开东屋的门帘,刘婶一下楞在了原地。
靠墙的桌子上,国强的遗像面前,是一片夺目的红。
那是一双新鞋。
那是一双新的红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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