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雪非花
2018年8月31日 星期五 天气 晴
夜里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我摸索着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是凌晨3点多。而我也明白这阵鞭炮声的意义-是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因为这阵鞭炮声,我又想起了十二年前爸爸去世时的情景。睡意已无的我,心中感慨万千。
爸爸,您好!您知道吗?我是多么想将这些说与您听,多想再看到您对着我微笑,然而,此生再无可能。即使对您甚是思念,也唯有注于笔墨之间,除此,别无他法。
爸爸,您好吗?记得那是十二年前七月的午后,那天天气很闷热。正准备午睡的我,接到了亲戚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难过地告诉我,您出了车祸,已经送到了医院救治,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
在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您会就此与我们阴阳相隔。
我赶到医院,一口气爬到五楼,喘着粗气跑进病房时,看到门口的那张病床边围满了医生和护士,气氛有些紧张。
当我瞧见那张病床床头的位置,站着和医生说着话的是母亲和姐夫时,我知道躺在那张病床上的就是受伤的您。
我立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走近那张病床。拨开人群后,我看到头部和双手双腿都裹着纱布的您,双目紧闭,戴着氧气罩,静静的躺在床上。
您的嘴巴半张着抽着气,喉咙处发岀喘气的声响,您的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仿佛全身仅余的气力都用在了上面。
您身上多处磨破的衣裤和纱布上面,很多地方都浸着血迹。
看到那样的情形,听了神色凝重的医生对伤情的讲解,我才知道您的伤势非常严重。
您的头部被严重撞伤,头骨撞裂了一块,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受损。当医生告诉我们您的情况一点儿也不乐观,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时,母亲失声痛哭起来。
听着医生的话,我的脑袋一片混乱,表情呆滞的看着哭泣的母亲,看着扶着她,安慰着她的姐夫,我不敢相信这些是真实的。
我和您昨天才通过电话,我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您,我马上就要拿到驾照了,到时候一定开车回家带您和母亲去市里转转。
您在电话里很高兴地答应着。
可是怎么才一天不到,您就因为车祸,躺在了病床上,伤势严重到医生都已无能为力。昨天的那通电话既然成了您与我的永别。
车祸!整日里在田间地头劳作,没有出过远门,连坐车次数都屈指可数的您既然出了车祸!
母亲哽咽着告诉我,您一大早就去参加亲戚的丧礼,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大货车撞到的。
医生将我们叫至门口,建议马上给您做割喉插管,清除呼吸道和肺部痰血的手术。
做,有可能帮助到您已经极其困难的呼吸,但只有百分之五的机会成功;不做,您的呼吸道堵塞后,随时可能停止呼吸。
这是仅存的一线希望。
对于那时悲痛的我们,在面对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时,是非常茫然无助的。我们没有时间去犹豫半分,自我安慰般地想抓住这百分之五的机会,想象着至少让您能和我们说上一句话也好。
我颤抖着双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医生立马开始准备手术。
我们紧张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在病床左右忙碌着的医生身影,感觉心都被悬吊在了半空中。
眼见主刀医生的手术刀在喉管处落下提起,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把手术刀上。
就在这时,我们被告知,您的呼吸停止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抑制地大声哭了起来,无法接受您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是事实。一个在几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您还有诸多牵挂的世间。
至今,我仍清楚的记得您静静地躺在那张病床上,那满身血污的模样。
我们面对着突然发生的不幸,有些不知所措。来不及伤心,来不及互相安慰,来不及细想的我们听着医生宣告着您的死亡时间。
紧接着,便有丧葬用品店的工作人员来到病房,告知我们关于料理您后事的各个流程和环节。
很快的,躺在病床上的您被换上了寿衣,然后被抬上行动病床。医生告诉我们得马上把您送到停尸房。
我们简单商议后决定,我和母亲留下来守夜。姐夫和几个亲友回家准备操办丧礼的一些事宜。
停尸房在医院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四周是一片高大茂密的水杉树林,林中不时有鸟叫声传来。
您被安放到一张水泥台上,旁边还有三张空着的水泥台,上面都有斑斑血迹。房间里地面上有几堆燃尽的香蜡纸钱,整个场景都给人一种阴森,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从小便对死者有种莫名的恐惧。小时候的我,从来不到办丧礼的家中吃宴席。那种弥漫着香蜡纸钱味道,奏着哀乐,停放着黑漆漆棺材的丧礼,那样悲哀的氛围,总是会让还是小孩子的我感到很真实的害怕。
可是,当我看着死去的您躺在阴森恐怖的停尸房里时,我一丁点儿害怕的感觉也没有。我知道它已经被悲伤赶跑了。
在凌晨4点多时,我和母亲跪在停尸房的水泥地上,点燃长明灯,点上了蜡烛。然后开始机械式地撕着手中的纸钱,慢慢地将它们放进火苗之中,火势忽大忽小,火光忽明忽暗。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大概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们也没有再流泪,只是都呆呆的看着火苗映衬下的您。就这样,我们默默的守着已经冰凉,开始僵硬的您一直到天明。
我所有的胆怯和惧怕在那种失去至亲的悲痛中,被我遗忘的一干二净。
您以那样痛苦悲惨的方式突然离开,让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受。去了外省的姐姐,还未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
想到您生前的所有辛苦过往,您是多么的值不得,您甚至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一个人死亡的过程。
火化您遗体那天,烈日当空。您的遗体被放置在一块木板上,工作人员用水管冲洗后,您被重新换上衣服推进火化炉。
您就这样成了装在骨灰盒里的几捧灰烬。
爸爸,您在被撞时,是怎样的疼痛?
爸爸,您在面对死亡时,是怎样的恐惧?
爸爸,您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有怎样的不舍?
所有的感觉您都无法言说,您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焦急,多么的难受。可是我们谁都帮不了您,生命在那一刻是多么的渺小脆弱。
我看着被我抱在手中的骨灰盒,才切切实实的明白我没有父亲了。多日积攒下来的悲伤,瞬间在心里漫延开来。我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可是我明明告诉了自己不要哭泣的,我明明知道您不喜欢我哭泣的。
爸爸,您去世一个月后,我如愿拿到了驾照。我看着手里的小本本,心里空落落的疼痛起来,情不自禁地泪湿了眼眶。
爸爸,您在世时,我时常说等我有空了就回家看您和母亲。您听了总是告诉我,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忙碌一点是好事,家里都好,不必担心。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忙着为我所谓的未来工作挣钱和交友聚会。
年少离家之后的我,其实与您们相处交流的时间少之又少。而我总想着,以后的时间很长,机会很多。
可是直到您去世,我也没能实现曾对您许下的那些诺言。而我这一生也再无机会去实现了。这些诺言将成为我终身的遗憾。
这十二年来,每当想起它们,我的心中都满是悔恨。我深切的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
十二年里,您很少到我的梦里来。有次我梦到您站在稻田边叹气,担心收成不好。
我在梦里哭了,吼您一辈子操劳,如果当时岀车祸去世了,还不是什么都放下了。吼完您之后,我又朝着您傻笑起来。梦里的我看到您,心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当我逐渐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时,泪已湿枕。
这凌晨的鞭炮声是死亡的通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响亮,被惊醒的我久久不能入眠。
爸爸,您在那边,还好吗?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母亲,时常陪伴她。
爸爸,您知道吗?我经常想起您,您的逝世让我明白了许多,懂得了许多。
死亡,世间之人无论富贵贫贱,没有谁能够逃得过,所有人的最终归宿都一样。
人的一生,真正和亲朋好友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么漫长,世间也没有那么多的来日方长。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人生路途中的遗憾和悔恨。过去已逝,将来未知,珍惜当下才是我们最该做的事情。
生命经不起等待,人生之中,有的以后是再也没有以后。
就算明知是自己的幻想,我也愿您在那边安好!
想念您的儿子
2018年8月31日
文中系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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