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文/一树枝

她是童养媳，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之后被离婚，他没说出“离婚”两个字，更没有一张休书的纸能叫她摁个手印，她只有听着的份，那语气是那么寡淡，凉水一般：“年岁不太平，我这次走了之后，不一定还回不回来，你愿意在这个家待就待着，不愿意，想改嫁也随你的便。”

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对她也没有丝毫强迫，真好笑呀，还给了她选择呢！好像她从来不知道在遥远的西边还有个小十几岁的女人等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他从来不知道人家俩是两情相悦，她，只是来的早了些。但是为什么轻轻几句话忽然就令她感到震惊又绝望，心里明明就练习过好多遍了呀，此刻怎么还能容忍泪水在她菜色的长脸上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直到把面上的皮肤刷成苍白，原来灰褐色的眼珠更加暗淡无光，被打了补丁的烂衣服裹着的瘦小的身形显得极为可怜。走，能走哪儿去？她的三寸金莲变形到平日里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有了老年态。说起来，她才刚满三十，这三十的妇女无论身体和心灵都像极了五六十岁的老太，只是内心的自尊自强撑着她三十岁的门面。唉！她拢了拢垂在耳畔的碎发。是去是留已然成了定局。

虽然路有饿死骨的年代，在家里可能饥肠辘辘，出去有可能就成了一具荒尸。两个男孩哭着喊妈妈，怎么办？谁说的，宁愿要讨饭的妈，也不跟当官的爸。何况这个当官的爸并没把这两个孩子放眼里。她把心揉碎又拼接，已然满是裂痕，但是这颗满目疮痍的心还要带着温暖呵护自己的骨血。收起泪，象征性地打点了包裹，拉着大儿子的手，也许大儿子的生命力能强一些，不容易被饿死或者冻死，她其实并不确定。想什么都是多余，不再回头看，她夺门而出，任被反锁在家里的小儿子喊破了喉咙，至少那同样苦了一辈子的婆婆还算身体健全，也许小儿子能在她的手里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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