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心跟花荻姑嫂在梁山后山住着,后山距林家院子有些远,可这并不影响两家来往,没两三天,她们那边收拾利落了,崔明心便下了帖子来请林尘去做客。
吴用自花荣、秦明等人上山后,不曾来林家走动,林冲也是一日内有大半日不在家。林尘在家无事,又不好推辞,只好梳洗了赴宴。
崔明心做的东道,饭摆在花家客堂。林尘这是第二次到后山这边来,第一次是去年跟吴用闲逛时,无意间走到了这边,她记得,那时,这屋里的陈设杂乱无章,到处落了灰。不成想,这几日的工夫,内外陈设干净讲究,竟收拾得同官宦人家院落一般。
“官人一早就去荻儿院里找秦统制去了,现下家里就咱们几个,咱们自自在在吃几杯。”
林尘笑着应和,实际却没吃多少饭,没喝几杯酒,便起身告辞了。左右三四个使女在一旁伺候着,她吃不下去,浑身不自在。
崔明心自跟林尘头一次见面后,便猜到她是个不大喜欢交际的,也就不过分相留。倒是花荻,非要林尘等等,也不说原因,自己就大迈步跑回秦家院里去了,使女捧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花荻回家前后没一盏茶的工夫,捧剑一脸焦急跑了来,急道:“娘子快去看看吧,姑娘跟官人吵起来了。”
“没事没事,他们两个性子急,隔两天就要拌几句嘴。林妹妹,你回家略坐坐再走,我去看看就来。”崔明心着急之余,犹不忘安排使女伺候林尘。
林尘听她不让跟去,便依言回院里等着。
不想林尘左等右等总也不见回来,又听得那边院里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疑心出了什么大事,不免要过去劝和劝和。
林尘一进门,着实惊了一番,这偌大的一个院子,空落落的,不见半点儿盆栽花木,应景陈设,只一旁放了老大的兵器架子,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大概是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布置吧,林尘这么想着,进了院里,喊道:“姐姐,我在那边听得摔了东西,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就是小夫妻闹别扭,不当心摔了东西了。”崔明心还没来得及出来照应林尘这边,就听得花荻喊道:“小事!就差杀了人了!”
林尘一听得杀人二字,也顾不上别的,一径进屋去了。
进屋一看,可是够热闹的。瓷器碎片和着茶叶末子跟水,洋洋洒洒一地都是,花荻挺了解腕刀在脖子上,当中站着,座下首一个俊朗官人,也不知是秦明还是花荣,正气得不行,手里还拿了短棍。
崔氏看林尘进来,眼疾手快夺了那官人的短棍,塞与身后使女。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么动刀动枪的!”林尘不顾木槿说“当心脚下”的话,直奔花荻去夺刀。
“林姑娘当心脚下!”崔明心见状也高声喊了一句,因怕林尘有个什么闪失,当下吓出了一阵冷汗。
花荻让林尘夺去了刀,落下泪来,不发一言。林尘眼窝子浅,看话本都能哭的,如今见这般情形,不免动容,也落了泪。
崔明心忙支使了丫头收拾地上,笑道:“就是拌了几句嘴,都是性子急的,有些恼了。”她上前给花荻揩了泪,“妹子,别哭了,夫妻哪有个不吵架的,让林妹妹看了笑话。快,跟妹夫说句软和话,和了好,好让你哥哥放心。”
花荻决意不肯去就秦明,冷哼一声,怒道:“我不下气就他,要赔话,让他赔话!”
下首那官人听这话直气得高声嚷道:“把那刀还了她,随她去。花荻,你要杀,先一刀把我花荣搠死,大家干净,三天两头这么闹,左右我是对不起公明兄长跟秦兄弟!”
彼时,上首座的魁梧官人蓦地站了起来,朝花荣抱拳道:“兄长,别逼迫她了。”说罢,叹了口气,径自出门走了。
花荣犹气得不行,指着妹子说了句“你呀……”,便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又因放心不下秦明,只好先追了出去。
“几句话的事,直闹成这样。”崔明心叹气道了一句,正要送了林尘回去,再来照应花荻这边。
“他自己的东西,不自己收好,找得到找不到的,与我什么相干!”
“你是他的娘子,家里自然是你打理,他找不着东西,问你一两句。你知道与否的,说一声,要不愿意给他找,支使丫头们给找找,何曾委屈着你。”
“凭什么打理他的东西?”
“你……”
木槿见两人越说越急,几乎吵起来,忙上前对花荻道:“一家人哪有个不拌嘴,都冷静冷静,管保明日就又好了。我们姑娘吃了几杯酒,正有些不大舒服,不如娘子送了姑娘回去,也在我们院里玩一会子。”
崔明心现下也着了气,本不愿说话,可碍于面子,不得不赔笑道:“本来是请妹妹来做客,倒让你吃了惊吓,看了这笑话。”
“没事,让荻儿去我那儿坐坐吧。”
崔明心只笑,不曾答言。花荻却不理会,拖了林尘就走。
两人刚出了院门,迎面正碰上一个身材矮小、脸方微胖的汉子。那汉子盯了木槿笑道:“呦,荻儿妹妹,身旁这两位是哪里来的好女娘,怎么走得这样急,也不说与王英哥哥认识。”
花荻瞪了他一眼,举拳作势要打,“闪一边去,你要敢打林姐姐的主意,别说林教头不愿意,我先打你一顿。”
“嗬,好大的口气,妹子,我可是看花知寨跟秦将军面上,不跟你计较。”王英听见说林教头,大约猜到对面应是林冲妹子。只敢为自己争争面子,并不敢多加纠缠。
“哪个耐烦在这儿听你吹牛。”花荻不屑说了一句,不等他驳言,挽了林尘便走。
王英讨了没趣,不敢去追,自耷拉着脑袋走了。
“姐姐,日后要见了他,不必理他。他原是清风寨的头领,因救宋江,跟哥哥一同大闹了青州,后一同投上梁山来。倒也有些本领,可是个好色之徒。”
林尘闻言点头,不再理会此事,只想着如何劝解花荻是好。
花荻却不等她说话,边走边愤愤道:“姐姐,你不知道,今日多气人!我有一领天水碧的花罗褙子,与你甚是相称,本来是要拿了来给你的。谁知,我刚回去,他就问我,他的一件什么袍子放哪儿了。我说,你的东西,别来问我。就为这话,哥哥嫌我不给他好脸色,竟要打我。”
林尘笑道:“花头领要打人不对,可你也太急躁了,秦头领好言问你,哪有这般言语的。”
“你们还笑,跟嫂嫂一样想法不成?真是奇怪,他自己的东西,放哪儿都不知道?一概只是问我要。没娶妻前怎么过得来着?”
先前林尘在家时,父亲的衣物、生活用品也是一概只找母亲要。母亲要让他自己找,他总是乱翻一阵,不耐烦说没有。然而,奇怪的是,母亲必定能再他翻过的地方把东西找出来。
林尘没则言,不由得想到了吴用,他那样仔细的人,成了亲该是什么模样?
“娘子别恼,官人们只顾着外面的大事,家里的事自然不上心了。”木槿劝和道。
“哼,什么外面里面?要能出得这三分后院门去做事,咱们照样能做得大事。还有一句话,我心里也寻思许久了,姐姐,别人不理解,我想你能明白。以前哥哥做官的时节,家里人多,事也多,什么管家,什么跟同僚人情走动,嫂嫂样样做得滴水不漏的。人家都说嫂嫂聪慧,可我觉得她傻,做什么都是围着哥哥转,一点不为自己。”
“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娘子可是找对人了。这跟姑娘说的,女子不必非得嫁人的话,活脱脱像一个人说出来的。”
花荻听这话,愈发觉得是得了知己,抓了林尘的手,喋喋不休,“姐姐,你要能一辈子不嫁人,自在过日子,那才是好呢。”
林尘微笑道:“真自在不等于不嫁人,嫁了人,只要自己还有自己的想法,那没什么能束缚住的。你看,你嫁了人,虽拌几句嘴,可不也是照样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
花荻沉默想了想,少有的疑惑自语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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