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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窗户纸洞里看见张婶进了大门,姑急急地迎了出去,嘴里叫着:“大姐儿,快出来迎迎,你张婶来了。”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下炕穿鞋,撩门帘出厢房叫声“张婶”,赶紧去灶上拎热水。
堂屋里,姑和张婶已经坐下,我又叫声“张婶喝茶”,沏上茶端给张婶和姑,就坐在一旁低了头。
姑前几天就说张婶今天要来,我一早就等着了,大概姑也是瞅了一上午大门。姑说张婶有个好人家过来说和说和,姑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决定,我要是觉得行就不烦张婶跑第二趟了,要是不行那就再让张婶张罗一个。
张婶上下打量我一会儿,也不说话,姑笑着说:“又不是没见过,还瞅没完了。”张婶收了眼看姑,也笑着说:“大姐儿就是好看,远近几个村子,最俊。看不够。”姑笑开了花,紧跟着说:“那倒是,你别说,我们老唐家个个俊,生不出丑的来。”我低头听着,并不脸红,这种话如今的我已经不在意了。
两人哈哈地笑一会儿,姑又说:“要不是饥荒闹得厉害,俺大姐儿早就嫁人了,听说当年都说好了,可惜这么一闹,那家子死绝了。亏得俺大姐儿命大,要不也……,哎!”俩人都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张婶小心地问:“大姐儿,听说那病是你们村谁家的男人怕死在外边,带回来的?”我点头说:“听说是,他在外面染了病,趁有口气死活得跑回来。”我说不下去,姑接过去说:“过些日子他家都死没了,村里人也都染上了,几个离得近得村最厉害,差不多死光了,她爹娘爷奶弟妹都没了。这丫头命真大!”
我差点要哭了,张婶忙说:“哎哟,不说了,都过去了,过去了,赶上这事的人家都死了人呢,俺兄弟媳妇家就是那边的,也死了人呢。咱活着的就是命大,人得往后看。大姐儿也是个可怜孩子。今天为说喜事来的,咱可别哭起来喽!”
姑也收了一脸愁容,问:“听说是媳妇刚死了?”张婶忙说:“是,几个月前,不过不是这个瘟病,是生了孩子身子没养回来,虚着虚着人就没了。留下个十一岁的儿子,也挺可怜的。大姐儿今年十几了?苏家老爷岁数是大了点。”
姑说:“虚岁十九,要说也不小了,要搁往年,给人家续弦我们是不干的。”我抬眼看看姑,说:“姑,俺行,只要有吃喝,有觉睡,吃点苦我不怕,要是日子过好了,我回来报姑收留俺的恩。”
张婶没等我往下说,就笑了,喜滋滋地说:“瞧丫头多懂事哟!丫头你就享福吧,要这么着,我就跟你说说苏老爷家。你别看留下个儿子,人家奶奶可疼着呢,还用你操什么心呐?虽说也是过个灾年,但苏家底厚,吃喝不愁,用人还都使着呢,轮不到你吃苦。就是岁数大些,只攒下这一个儿子。哎,第一个老婆死得早,没留下啥,第二个又是短命,大姐儿你这命硬,人家是等你回话呢,你过去准疼你。”
姑也笑了,说:“要这么的,大姐儿,姑就跟着你享福了!”婶瞥着我,喜得眼角的纹细细地往耳朵延去,她又补了句:“人家苏家老爷,识文断字,平时就看书写字,还会医病开放子呢。脾气好着呢。”我心想:会开方子,咋死了俩老婆!
事就这么定了,我心里没希望着啥,也就没啥可说的了。苏家奶奶说年景不好,要大办冲冲喜,苏家老爷倒是个啥模样,我心里打着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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