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总是无奈居多。如花有落、月有残,爱不得、别离苦,力不从心时有之,半途而废时有之,行差踏错时有之,满盘皆输时亦有之。但总有些人和事,如暗夜星光,风中烛火,虽微弱却在人心底燃起温暖,大抵生命中最深沉的眷恋与不舍,便是如此吧。
1
我的工作颇杂,总归是与公司的职工关怀息息相关。去年因为疫情,在做职工子女暑期夏令营时尤为吃力。孩子们的测温、核酸、课程、吃饭睡觉都要兼顾,一个月下来身心俱疲。临近夏令营结束时,有天晚上一个班里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找到我,“赵老师,我爸爸还没下班,你能陪我一起在食堂吃晚饭么?”(夏令营规则中有不准小朋友自己去公司食堂的规定,需家长陪同)。
我也没有多想,点头应下,领着她到食堂窗口。那段时间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一碗面。她也点了面,随后她使劲从我身边挤到我前面,当我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账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有5元有10元的,然后对我说:“老师,这顿饭我请你,这是我自己攒的钱。”她的眼神纯净得像一丝不苟的晨风,瞬间把我的疲累扫去大半,以至我后来因为忘记了她的名字而内疚了好久。
2
我在公司做过一段时间培训,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公司的车间是无尘的,进去要脱鞋,一般只能穿着袜子走来走去。去年冬天有次我去车间办事,刚脱下鞋子便跑过来一名管制(在车间门口进行监管的工作人员),“赵老师,你等下,我给你找一双拖鞋。”一般拖鞋都是为客户准备的,我诧异的看着她,努力搜寻着记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她看出我的疑问,解释道,“赵老师,你不记得啦,我进公司时就是你培训的,你课讲得很好。”她热情的拿来拖鞋,我正为自己对她毫无印象而有些尴尬,她又接着说,“我读过你写的文章,知道你的腿受过伤,冬天总是麻”。我倒是平时闲来喜欢写写东西,却不知还有人记得这些细节,又是一暖。
3
公司里一老乡,我比他大10岁,平时倒也谈得来,东北男人之间的交往,不似其他地方的平和中正,倒是互损居多。去年疫情解封后,在公司第一波“杨过”乍现时,他一直很关注我,总问我缺不缺药。每每我都以没事搪塞过去。有天正上着班,觉察自己有些不对,冷得浑身发抖,扶着墙挣扎着回到宿舍便躺下了,人也迷迷糊糊的。晚上10点多有人一直在敲门,开门见他穿着大衣站在门口,塞给我几片布洛芬,“你先吃着,我那药也不多了,明天我问问同事看谁那还有。”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我给你发了两次消息你都没回,我猜你是中招了,就过来看看”。本来我还想扶着门寒暄几句,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我就说你赶紧找个对象吧,这哪天要挂了身边连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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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时喜欢小酌几口,很多人都知道。有次跟已离职的前同事小聚,不喝酒的她点了一瓶黄酒,正当我准备打开时,她抢过瓶子,找来服务员,“麻烦能把酒热一下么,加几片姜。”我记得黄酒加生姜煮过后有温胃祛寒的功效还是我告诉她的,只是我人比较懒,虽知道这些却一次也没实践过,没想到她还记得。热过的黄酒散漫而绵长,带着淡淡的姜辛味道,少了一些俗气而多了一丝生气,亦如我这把渐入不惑的年纪,在红尘的牵绊中,努力保持着少年时的书生气。
5
去年教师节收到一张贺卡,是小徒弟手写的秋瑾的一首《满江红》词。我对工作要求比较苛刻,对带过的人免不了疾言厉色,因此同事之间算不得多融洽。她知我喜欢读书,时而兴起也填些不等大雅之堂的词作,这首秋瑾词想来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去年诸事不顺,“英雄末路当磨折”算是宽慰,而其中一句“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却让我动容,这该是对我的一种评价和理解吧。
6
我上一家单位的老领导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待我亦兄亦友。我辞职时很大程度是因为家里的原因。那段时间心情很糟糕,临走之际我的老领导为我送行,我们喝酒至深夜,然后就那么大咧咧的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聊天,分别时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人,没有那么顺的,该走就走。如果想回来,随时找我。”相交多年,这句半似承诺的话对当时前途一片茫然的我是种莫大的支持。而后的时间里,他不时询问我的家中情况,每念及此,感激莫名。
三毛说,“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而与我在江湖中擦肩的人与事,许多甚至已模糊了时间和地点,却仍予我诸般暖意和感动,唯奋力过好自己而已。
如朱敦儒的下半阙《西江月》: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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