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少女F

作者: 张彩虹啊 | 来源:发表于2019-03-21 01:18 被阅读0次

         

          所有人都以为我和F是好朋友,或许F也曾那样想过。

          F这个称呼并不是我随意安的代称,而是我们给彼此起的外号,这个外号源于一个物理公式“F=SP”,谐音过来是骂人的话。

          一开始当然不情愿,所以才互相称呼以示反击,但反而强化固定了它。

          只是后来有一天,高中的F在宿舍楼下等我。我来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个红了一半的苹果,然后沉闷地说:“其实我不想别人也叫你F,这本来是我对你专有的称呼。”

          若是默默无闻的人,早在还一起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被同学们遗忘。可他们一定记得F。

          遥远的校园欺凌被蒙在清冷的雨中,我是整场雨的观众。

          学校像一张纸淋湿了又拿去晒干,然后起泡膨胀般索然无味。但只要有了可以共同欺负的对象,大家便作富家子弟逗弄笼中鸟,愉悦地唱起曲儿来。

          事情的起因是很模糊了,有一天,我们班的“一姐”宣布所有人都要与F对立。起先是怕得罪“一姐”,但后来班上竟掀起了一股支持一切羞辱F的做法的风潮,并一直持续到毕业。

          在此之前,我和F还未走近,只是周围几个朋友同她关系不错,出事后也都不再理她了。但这并不妨碍F成为我们火热的谈资。

          从前闺蜜间的相互推崇,如今她化作堵在下水道的一团恶心的头发,所有的外貌缺点、穷酸的打扮,都被无限放大,好让人趾高气昂地嫌弃。当然,这些恶语中伤这并不是我们说的,我们只是口口相传。

          男生们的赌博游戏,每次赌注都大同小异,输的人不是去对F做出一次比一次过分的亲密举动,就是想个更有意思的戏弄的招施在她身上。

          一个人被孤立了,但还要她成为舆论的热点,万众瞩目,再朝她施以单方向的攻击。这就是我们那时候找来的乐子,印象深刻并且可以随时把这段记忆拿出来把玩。

          我走进闹哄哄的教室,默默无闻地自然被当作空气般存在。英语课代表找了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发作业,他们将练习册肆意乱扔乱砸,好几次要砸中我,我便条件反射做出懦弱的防御的姿态,就像一直被欺负的F,都是没有力量反抗的弱者。

          而我与F两道行星的交汇,源于一次自愿选座。我竟和F一样,被大家抛弃了。几个朋友都彼此定下做同桌,我成了多余的那个,虽然她们面带歉意地解释,我心中却升腾起一种愤怒。

          置气地走到F跟前,因为之前的事,我的脸颊已经难堪地红了,但还是挤出一抹微笑,对她说,我想和你做同桌。

            我这么说,她竟然笑了,从刚入学我们互相认识的那次开始,我好像没见她再笑过。

          我并未对F做过任何恶意的事,但也和其他人一样,对她嗤之以鼻。  同她坐在一起,以至后来愈发熟络的关系,我一直抱有一种耻感,这种不适感在每当有外人在时,都会令我再离她远一步。 

          直到高中我也未能消除与她的隔阂,我们有缘进了一所学校,因为在外地,一月才回家一次,我们周末便腻在一起消磨时光。但这种“腻”,彼此间总隔着一段距离,我也从未与她挽手过。

          有一天我们正在路上相谈甚欢,竟遇到初中的同学,是当时班上极受欢迎的一个学霸。她看到我们,便同我们打招呼,并说了一句:“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你们还那么要好。”

          一瞬间,我又感到那股耻感,那股耻感在F与老同学的欢笑寒暄中,像脸上被寒风割裂了几道口子,把我往某种淤泥的地方下拽。我意识到,不管进入高中这个新环境的F已经蜕变的如何开朗活泼,在我心中,她应该永远是不堪的。        当她与我的新室友交好,并惹得她们也叫我F的时候,我便感觉到那股耻感。

            后来她质问我,为何对她的朋友那么冷淡,我亦哑口无言,无法说出是在逃避那股耻感。

            作为朋友,我应该是最早平等地去对待她的人。可我却一直披着友善的羊皮,就连过去的人都早已释怀,我仍旧无法摆脱那个刻板印象。

          是了,我其实从没把她当朋友,从一开始,她只是我用以掩饰尴尬的盾牌,到后来,不过是不想做恶人,只好续命般将她吊着。

          高中毕业,因为异地,我终于得尝所愿,不用再与F联系了。少女F的头像灰了,我并未同她说过分手的话,但从那时开始,她再也没登过qq。

          之后又过了几年,我在家整理东西的时候,从一本铺了层灰的笔记本里,掉出一张圣诞节贺卡。

          我很久都没有收到过贺卡了,那是小孩子的游乐,至于从前收到的,早就不记得内容了。

            偏偏这张贺卡,是F送我的,我一看到封面用稀薄的笔芯写的“致F”,就知道是她了。虽然我早已忘记同她相处时的感觉了。

            我们之间不是没有过光辉灿烂的日子,相反,我那时还经常因为想起与F的欢乐事,闹出坐过站的笑话。

            可不管她对我多好,都无法撼动我要远离她的想法。

            打开那张简陋的卡纸,我扫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话——

            “谢谢你没有像他们那样排挤我,你真是个天使。”

            某种复杂的情愫在我心上滚来滚去,我既觉得感动,又觉得无比讽刺。

            写这句话的时候,恐怕F还太单纯。她并没有在意,我未曾在她任何一次被羞辱的时候施以援手。

            我曾一直在她身边,见过她被同学踢下楼道,见过“一姐”拿走她的日记本当众大笑宣读,也见过一群人乘她午休时围在旁边拍照,并张扬要放在网上。

            我见过她每一次像缚在蜘蛛网上的蛾子垂死反抗,但我却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想法。

            我在后退,我像无声的胶带旁观。而这卷印刻了她的胶带又在不断地抹尽过去,好印刻新的东西。

            那天再次同我笑了的少女F,眼睛里又装满了星辰。她本来就是开朗明媚的少女,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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