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石碾子

        逝去的岁月，如同一坛尘封的老酒，搁置的时间越长，越有打开它的欲望。或许因为年龄的关系，或许因为久离家乡的缘故，如今对家乡往事的追忆变得浓烈起来。

        一段段往事在心海中百转千回，刻骨铭心，就像陈年老酒的那份醇香，余韵绵长。家乡那朴实无华的石碾子，便是其中一叶游荡的小舟，令我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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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碾子作为过去人们加工粮食必不可少的生活工具，其历史来源以无从考究，但只从它的木石结构上来看，就可以断定它服务于人类的历史已经久远。

        石碾子的构造其实很简单，它主要由碾盘(或称作碾台)、碾轴、碾架(或称作碾框)和碾磙构成。地面上用石头支起一块直径约两米，厚度大概三、四十公分的大青石，中间部分略凸起，整个碾盘呈轻微的圆锥形，这是为了人们在碾压粮食过程中便于规扫和收取，就这一点，你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智慧。在碾盘中央，竖着一根结实耐磨的木桩，这就是碾轴，它与框着直径约七十公分长约八十公分的圆柱形碾磙的磙架相连，在碾架成对角线的地方，分别凿有两个约十公分的圆孔，这是用来穿碾杆的，之所以这样设计，是为了碾子在不用时不让小孩子们胡乱推转碾子，而随时能取走碾杆。这时只要推动碾杆，碾磙就会围绕着碾轴“吱扭、吱扭”的一圈圈转动起来。

        记得当时村子里，我家附近有四盘石碾子，分别是姜家、张家、徐家、许家的。碾子虽说是各家的，但它却是公用的，一般安置在各家院外地点宽展且向阳避风的地方，以方便乡亲们使用。村里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使用时无需跟主家打招呼，你只要拿一把小笤帚提前放在碾盘上，就表明你就是第一个使用者，这叫‘’占碾子”，后来者再依次排号，上家用完了，如果下家不再场，这时人们会指使孩子或托人转告下家及时来用，所以，在忙碌的石碾子旁总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臭蛋！赶快去二柱家，叫你婶子来推碾子。”

        “他三婶子！要是看见歪子媳妇，告她一声，让他快点来。哼！这懒老婆，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磨面机、碾米机和粉碎机的出现，石碾子已不再是加工粮食的主角了，它慢慢的退到了幕后，平时在碾台旁，也很少再看到人们推碾子时的忙碌身影了。不过，每当临近春节时，它的周围又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快过年了，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蒸上一块黄米年糕，人们还是习惯用石碾子这一传统的碾压工具来採糕面(在我的家乡，人们把碾糕面称为採高面)。一过腊月廿三，也就是小年，人们便张罗着泡黄米(为了碾压方便黄米需用水浸泡，碾压之前还得晾干水汽)，四处占碾子的忙活起来。把晾干水汽的黄米摊铺在碾盘上，碾杆穿在碾框的圆孔里，用腹部抵住碾杆，一只手搭在碾杆的一端，一只手拿着小笤帚，沿着被人们踩得亮光的碾道，一边圈扫着碾盘上的黄米，一边推动着碾磙转动，时不时的还得用小铁锅铲子，铲一铲碾盘上被压实和黏在碾磙上的糕面。当糕面被碾压的差不多了，然后用簸箕收到丝箩里，在放着箩架的笸箩里来回筛拉出细面，之后把筛剩下的粗糙面渣再倒回到碾盘上，继续碾压，直到完全变成细面为止。採好的糕面，通过柴火灶的烹蒸，最后一整块年糕被切割成若干小块。黄灿灿、热乎乎的年糕上桌啦！夹一小块放在嘴里，糯糯的、香香的，韧劲十足。只可惜现在却很难吃到这样的年糕了。

        经过岁月的碾压，碾盘和碾滚变得光滑明亮。和煦的阳光洒在闲置的碾盘上，暖暖的青石碾台上坐满了人。妇女们纳着鞋底，绣着鞋垫。庄稼汉门抽着旱烟，唠着闲嗑，还时不时的偷瞄一眼俊俏的小媳妇。更有甚者端着饭碗也前来凑热闹。顽皮的孩子骑跨在碾磙上，两只脚蹬在碾架上，上下不停的踩踏着。

        孩子们对游戏的发明创造好像具备天生的才能，他们用和好的泥巴捏成碗状的泥窝窝，用力摔扣在光滑的青石碾台上，在空气的冲击力下“碗”底瞬间破裂，同时爆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此时就是见证孩子们的捏制技术和力量大小的最好时刻了。除此之外，他们还经常花上一两毛钱买来一张砸炮纸，撕上几颗撒在碾台上，只见他们太阳穴努着，腮帮子鼓着，小脸儿憋的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没有碾杆的碾架，碾磙经过洒落的炮纸，发出“啪啪”的响声，孩子们欢歌雀舞。我想，此时给孩子们带来快乐的，不仅仅是几声清脆的响声，更主要的是游戏的整个过程。

        时光荏苒，转瞬间离开家乡已二十几个年头了。桑梓之念，令我梦魂萦绕，家乡的石碾子一直在我记忆深处，不停息地转动着，此时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吱扭、吱扭、吱扭”......

                              (乡人  202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