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早期神话的研究,学界有一种普遍的共识,认为上古神话反映了先民的克服自然的艰苦劳动。
对于《山海经》所记载的“夸父逐日”传说,如袁珂先生认为:“应当看作是古代劳动人民对光明和真理的寻找”,所以很多学者认为,“夸父逐日”传说的起源,也应当与自然现象有着莫大的关系。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青认为,夸父是由传说中的夔演化而来,其起源是旱魃一类的干旱之神,依据如下:
首先,”父“字在早期的文献中用作敬辞,并没有实际的意义,所以夸父的名字应该叫“夸”。而“夸”字和“夔”字发音很接近,在上古时期,很有可能因为时代和地域的变迁而产生发音上的演化,所以从“夸”转化为“夔”是有这个可能的。
其次,在文献的记载当中,夸父和夔的形象有很多相似之处。《西山经》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禺而文臂,豹虎而善投,名曰举父”,据郭璞的注解,“举父”也写作“夸父”。禺,据《中华大辞典》解释为:“母猴属,头似鬼”,袁珂先生也认为:“夸父者,猿类之属也”。
而关于夔的形象记载有很多,其中有一种认为,夔的形象也是猿猴一类的怪兽。如韦昭说:“夔,一足......人面猴身,能言”,《说文解字》说:“夔,贪兽也,一曰母猴”,甲骨文中的“夔”字也很像是母猴的形象。
二者早期形象的记载是很相近的,都是猿猴一类的怪兽。
再次,夔与夸父的事迹记载,都见诸于《大荒经》中,而《大荒经》是炎帝世系的主要活动区域。夸父在蚩尤与黄帝的大战中被杀,而据《大荒东经》记载,夔“苍身而无角一足”,被黄帝斩杀后,用他的皮做成了一面战鼓,以此威震天下。
黄帝“统一天下”,是在与蚩尤大战之后的事情,此处记载,似乎可以说明夔也曾经参与蚩尤大战,而且应该也是隶属于黄帝的敌对方。同样是蚩尤的部下,又同样被黄帝斩杀,两者的相似性不能说是巧合。
而且夔为一只脚的怪兽,《海外北经》说夸父在“饮于大津”的途中,把自己的手杖丢弃,手杖化为了邓林。一个形象似猿猴而善于奔跑的巨人,能追太阳,却举着拐杖,这是不是说明夸父也是像夔一样一只脚的怪兽?
最后,黄帝和蚩尤之战发生的背景,是神人杂处的传说时代,有证据表明,黄帝一方的应龙、天女妭都是天神。而蚩尤也请下了风伯、雨师来助战,那么,站在蚩尤一方的夸父、夔也极有可能是天神。
在《山海经》的记载当中,黄帝和蚩尤之战与水有着莫大的关系,应龙是司雨之神,天女妭是止雨之神、干旱之神。蚩尤一方有雨师,还有风伯可以助长雨势,如果“逐日”的夸父同样为天神,那么他的神职是什么呢?
《大荒东经》说:“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王青教授认为,应龙是天上的司雨之神,与他相对应的夸父当为旱魃一类的旱神(按:这个结论没有依据)。
在殷商卜辞当中,有很多关于祭祀夔的记载,而祭祀的目的很明确的是为了求雨。比如:“往于夔,有从雨”,这表明夔的身份可能也是司雨之神,但王青教授根据“燎于夔”等记载,认为夔有旱神和雨神的双重身份(按:这同样是没有说服力的)。
根据这种神职身份的重叠,王青教授得出结论,夔和夸父的形象是一致的,他们都是神话传说中的干旱之神,两者之间存在同源转化关系。
但是这位文学院的王教授,逻辑上实在有些不通,夸父与夔的关联性是有道理的,但是说两者是同一个人略显证据不足,而说两者都是旱魃之类则更是无从说起。
夸父与夔是不是同为一人,这个需要进一步的考证研究。但殷商卜辞中的记载,明确地告诉了我们夔有祭祀求雨的功能,可以视为司雨之神,却没有证据说明他是旱魃之属。
至于夸父,我本怀疑他是与应龙相近的雨神,但是没有证据,而说他是干旱之神则是纯属主观臆断。
夸父与夔的关联性,或许《东山经》中的一段记载可以解释,其说:“其兽焉,其状如夸父而彘毛,其音如呼,见则天下大水”,这个状如夸父的怪兽,倒是有可能是夔的原型。殷商先民祭祀夔来求雨,和“见则天下大水”的传说或许是有关系的。
王青教授的论证,倒是恰恰证明了一点,夸父极有可能是雨神一类的神祇。根据《山海经》中的记载,黄帝和蚩尤的战争,与水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且战争的高峰也是围绕着水进行的。
黄帝请下了司雨之神应龙,而蚩尤则是请下了雨师、风伯,战争进行到激烈处,黄帝大军被蚩尤军制造的暴风雨压制,黄帝从天上请下了止雨之神、旱神妭,才将雨师、风伯制造的暴风雨止住,这才让黄帝大军得以转败为胜。
应龙也正是趁这个机会,杀掉了蚩尤,并且进一步杀掉了夸父。止雨之神天女妭是黄帝胜利的关键,而蚩尤大军所凭借的则是暴风雨,可见蚩尤大军的阵营中是不存在旱神的。
而作为蚩尤阵营中重要的角色,夸父自然也应该是风雨有着重要的关系,这与他司雨之神的身份是符合的。而且传说中夸父之死,与太阳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夸父曾饮干河、渭之水,正说明他对水有着极强的控制能力,而太阳代表的火对水则有着明确的克制作用。
基于此,或许可以补充我对《山海经》中夸父的研究,夸父可能是蚩尤手下雨师之类,在天女妭止雨的过程中,夸父也失势而逃,最终被应龙追上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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