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朝夕相伴的十一年时间里,父亲都不在家,母亲几乎独自见证了我童年所有的成长,也替我承担了更多的苦难。
自我记事起,就常常犯肚子疼的毛病,没有征兆,没有由头,冷不丁地,猝不及防地,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腹腔里不知所以的坏东西便开始作祟、捣乱,搅得我不得安宁。严重的时候,就像在腹腔里刮了一场夹枪带棒的狂风。
那时家里很穷,我这样的病根本不足以让人想到去医院,如今想起,倍感心酸,也万分侥幸,那么小的生命遭此病痛,却恁是活了下来,还这么健康。
我从来没有因此埋怨过家人,相反,在那些生病的日子里,我和母亲紧紧相依,我得到了母亲全部的爱。我越长大,对母亲那时因我而承受的煎熬、付出的艰辛越感到内疚,也越温暖。
肚子发作时,也分轻重缓急。不严重的时候,我只是呜咽着掉眼泪,严重时,便会出现身体发凉、冒虚汗的症状,甚至会翻来覆去打滚。
每次发作,母亲并不一定第一时间就给我吃药,家里也不一定随时都备好了药。每次母亲总是先抱着我,用手轻轻地给我揉肚子,可常常揉了很久也不管用,这时母亲就会着急了。当我疼痛难忍时,就会哭着嚷着要母亲背我:
“妈妈,我要你背。”
我边哭边说,声音夹杂着眼泪,浑浊而令人心疼。
母亲看着怀里的我没有好转,手足无措,着急和无奈让母亲几乎急出了眼泪。面对我的要求,母亲无比怜爱地答应道:
“想要妈妈背呀,那我背就是啦。”
那时的我还那么小,母亲也还那么年轻,身子骨那么地硬朗、坚挺而有力。她转过身,俯下身子,弯下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两只手把我的两条小腿一拢,我顺势扒在母亲的背上,母亲一个趔趄,就把我放到了高处。
我依然带着哭腔,在母亲的背上撒娇讨要着一切。
母亲背着我,躬着腰,两手托着我的小屁股,在家门前那块坝子来回踱步。母亲走得并不快,她是有节奏的,每踏一步,就停留一两秒钟的时间,轻轻摇两下,这样似乎可以缓解我的疼痛。我的哭声在母亲的走动下,跟着颤抖、起伏,渐渐被拉长、稀释。
母亲背着我,一边走一边哼着歌,那歌声没有词儿,只有重复的调子:
“哟嗬嗬~哟嗬嗬~~”
“哟嗬嗬~哟嗬嗬~~”
……………
这个病一直持续了好些年,每次都是母亲这样背着我,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轻轻摇着,一点一点减轻我的疼痛。母亲这样哄我多久,嘴里的歌儿就要哼唱多久,哄一趟下来,母亲的双手酸软无比,喉咙也干得不行,说来也真是神奇,母亲这样的方法屡试不爽,真的能缓解我的疼痛。有时母亲还没哼完歌,我已经在母亲的背上睡着了。母亲见我的哭声小了,就会哄着我:
“乖乖不哭了,妈妈背着就不疼咯……”
我小时候没有睡过摇篮,母亲的背就像我的摇篮,在这个摇篮里,我没有仰头看过天空,我只是扒在母亲的背上,抱着她的脖子,感受她的温度和坚强,听着母亲哼出的摇篮曲,忘掉疼痛。
如今我高出母亲一整个头,她再也没有力气像当年一样托着我的屁股将我放在她的背上了,我却时常想起母亲那时背着我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情景,父亲不在家,她一个人忙里忙外,为了我的病,她承担了多少忧虑啊!
怀旧总是无视苦难,放大幸福,谁也免不了受它的侵袭。
这场病痛一直持续到我小学毕业,十一岁那年,母亲出了远门去打工。有一次深夜,我的肚子再次发作,疼痛难忍,硬生生挨到了第二天去药店买药。我一个人在家,再也没有母亲背着我给我哼唱着歌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再也没有那个摇篮任我撒娇了。
我常常想起儿时的很多事,每次想起肚子疼这个毛病时,都有几分不寒而栗、唏嘘不已,如果命运之神稍有差池,不容眷顾,或许我小小的生命早早就被带走。
可活下来的我,却从没有因为母亲没有把我送到医院正正规规检查一番而埋怨她,我想起那些在母亲背上摇摇晃晃的日子,感到那么地幸福,我越长大,越能理解母亲当年的不容易,越懂得她用那瘦小的背为我撑起的摇篮是多么地牢固而温暖。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训练营 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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