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多少？”

“能借多少？”

狗蛋疑惑地看狗望，“碰着啥事了？”

“狗剩，狗剩得了病，难治的病。”狗望说得很沉重，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

狗蛋打电话给狗蛋媳妇，“你给个卡号过来，狗蛋治病钱转给你，病好好治。抽时间我再去看你们。”回头对狗望说，我算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狗望抱着狗蛋嚎啕大哭，“你真是救了他命啊！”

01.

人很奇怪，活蹦乱跳的时候说起啥不对劲，会说大不了不活的负气话，可真的面对死亡时，对生又充满了渴望。

狗剩想跟媳妇白头到老，想看儿子长大娶媳妇。不担心钱，他更有了活着的希冀，治疗地痛苦，无论多么难受都能咬牙抗过去。终于在第二年等到了肾源，接下来就是熬排异期和慢慢恢复了。

能看到的光就在前方，好像触手可及了。

在病床上躺久了，对于生命和命运也有了更多的感慨，似乎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当年他义务反顾去水里救狗蛋，完全是出于本能和一个孩童的无知无畏。后来他也想过，无论人们说的水鬼是真还是假，他都不可能毫不犹豫做同样的选择，也可能是害怕或者也会胆怯，他不确定。想到这里会觉得莫名羞愧，也生出另一种对生和对更多生命时间长度的渴望，他要好好活着，虽然狗蛋说钱不用还，可只有活着了，才有机会来慢慢报答狗蛋。

狗望也感谢狗蛋，虽然事事都不如他俩，可在感情成分里面，是有敬重成分的，他做不到义无反顾水里救狗蛋，也没有能力和魄力救狗剩，但也为他们骄傲。直到突然接到狗蛋电话，那个深夜，狗蛋跟狗望说你下来，我在你楼下。

狗望下楼找狗蛋，转了一圈没看见，刚张望着要拨电话，狗蛋在树阴影下的一辆车里招呼他。神情紧张，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自己，有些哆嗦地说，帮个忙？狗蛋闻到浓烈的酒气，想是喝醉了，说上楼喝杯茶吧。

“我撞到人了，血......”狗蛋指了指车头，狗望慢慢蹲下身子仔细瞧，看到猩红的点点滴滴一刹那一股热流冲上头，“人......呢？人呢？人咋样？”，“估计没了，不动弹，我赶紧跑了......”狗蛋在慢慢恢复冷静中，接着说：“那地方没摄像头，你......”.

够望悟过来他说帮忙的意思了，他开始内心惊慌激荡，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不见狗蛋，狗剩也跳下去的水边了，巨大的恐惧笼罩上来，喉咙好像有个咽不下去的疙瘩，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100万，给100万，我知道我这么说不顾脸，可是我几千万的生意，没人盯着不行啊，五年，最多五年，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只有你才能帮我。”狗蛋低沉着声音，近乎央求。

狗望没有想钱的事儿，脑海闪现着狗蛋辉煌的办公室，说话像一阵温柔风的秘书，还有他出入前簇后拥的员工们，他怎么不去找他们？还是我们感情好？！我这算是救他吗？算，当然算，他能亏待我？不能！狗望索性把心一横，“好，你等我上去换件衣裳。”说完转上跑上楼。

睡梦中被惊醒的狗望媳妇，惺忪着看狗望换衣服，问你半夜去哪儿？狗望过来搂一下媳妇，本想说我出趟门办点事。可突然这一怀温柔惊醒了他，他不是一个人了。如果他去坐牢，刚结婚没多久的媳妇怎么办？他开始后悔和无措。

媳妇看狗望模样异常，开了灯问他出什么事儿了？狗望照实说了，媳妇眼睛越瞪越大，换了衣服拉狗望跑下楼。

看媳妇和狗望一起下来，狗蛋觉得有些不妙。

“走，我俩陪你去自首”。狗望媳妇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狗望在外面愧疚地看着狗蛋。

“你们知道酒驾和顶包的罪刑吗？你们知道怎么查不在场和活动轨迹吗？周边随便调查一下，立马一切水清石落，这是没办法隐瞒的！”这时候思维清晰的只有狗望媳妇。

狗蛋的醉酒，彻底醒了。

02.

三年后狗蛋出狱，狗剩和狗望去接他。

夏天的风夹杂着海的咸味热哄哄的，太阳仗势自己的毒辣，和风一起兴风起浪地炙烤着大地。光线太强狗蛋睁不开眼睛，眯着望见他俩，悻悻的扯着脸笑。

晚上仨人又去街边吃烧烤喝啤酒，氛围有点奇妙，他们闷头撸串喝酒。这是他们曾经最放松最简单和快乐的时刻。那时候他们刚有新的希望，有关于未来清晰的模样。后来未来一直在变，变成了生活本来的样子，有这样的沟和那样的坎，可他们都跨过去了，现在面面相觑的是三张奔四不惑的横纹丛生的脸，以及那窝藏在两鬓时隐时现的撮撮白发。

感情变了吗？没变，只是这感情里面夹杂了太多附属的衍生物。他们都不再是独自一个人，身后老的日暮年迈，小的在茁壮抽叶拔穗，容不得半点懈怠。看着这个车水马龙日夜不歇的城市和瞬息万变的时代，有些累和力不从心。

他俩想问狗蛋以后啥打算，谁也没说出来，狗蛋虽然破产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他一直都奔在他俩上游。狗剩的病已经完全恢复了，可不能干重活，在生死里走一遭的人更加珍惜一切，他唯一的希望是活着。狗望工厂成了上市公司，他倾尽所有买的股份大涨，身价不菲。

一切似乎没那么糟糕，生活在一节节往上长，抽的每片新叶都是新的开始。可无论长得有多高和多壮，也都只是造物里平凡的一物，或者生活的本质就是生活，那么用尽全力地不着痕迹。

风清月亮，他们想回到小时候，想在后河边光屁股游泳，想打鸟逮兔捉泥鳅，想到刘叶，想刚到深圳的奇妙和兴奋，想满大街瞎逛......那种横冲直撞和简单的快乐，像是昨天。

回不去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