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拓郎 (Takano Taro)大爷是我家附近寺庙的主持,也是我的朋友。我叫他高田先生,他叫我李君。高田大爷在这个小城街道已经兢兢业业了六十年了,为人和善,法事认真,深得附近群众信赖,但是我看他却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而更像是一位普通大爷。
其实高田并不是他自己原来的姓氏,按照日本传统入赘后随了岳父的姓氏,变成高田。在日本,僧人结婚生子,吃肉喝酒是普遍的,入赘也是常见的事,并不丢人。一次我问他原姓是什么时,他却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看了眼自己的老婆高田友子大娘并未回答。看来软饭也并不容易下咽。
高田大爷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本来估计是要做日本军国主义炮灰的,但是幸运地被老高田主持和高田家大小姐友子桑相中,成为高田家上门女婿后便算是坠入空门,也就不再需要从军了。同时小商贩出身的高田大爷,对市场经济和供求关系有巴菲特一般的敏感,积极开展了针对死难军人的法事和入葬服务。你无我有,你有我新,就这样高田大爷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不久岳父去世,他当家开始,那一年他18岁,在东京附近有五十亩永久产权的土地和一大片作为墓地的山坡。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高田家的寺庙距离我的公寓只有几百米,我住山顶上,他住半山腰,下雨我看他,地震他望我。所以每当无事可做的周末,我便满怀基情的去探望高田大爷,聊聊佛经练练书法,也会下棋喝茶,当然我主要是为了聊天和蹭饭。高田大娘的厨艺,真是好吃到哭,尤其是家做的天妇罗和味增汤。
寺庙分前院,后院和后山。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前院干干净净,过了山门左手便是披着红色衣服的六道地藏,石头路从山门一直延伸到大雄宝殿,院子中铺满小石子,被人仔细的梳理出水波纹。大雄宝殿静静矗立在院中,只有善男信女表面上很虔诚地来到这里,拍手奉纳(放进功德箱的日元,多数是五元,日语谐音叫“有人缘”;图个吉利但是对于大爷也是重要收入且免税。我也曾经获赠两百枚他开过光的五元),摇一摇铃铛提醒一些佛祖(其实也有大爷)收钱。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后山是真正的墓地,蜿蜿蜒蜒的小路供祭拜的人走,为了照顾老年人,居然有电动轮椅轨道。高高低低的墓碑,无论风风雨雨都站在那里,有的崭新,有的已经字迹模糊长满了青苔。日本的墓碑大多数是家族墓碑,一家人在一个坑里比如松下家就可能是松下幸之助一家人所有的骨灰坛子;也有一些是个人,我注意到是以军人居多,可能正因为如此,很多墓地像是根本没有过后人来祭拜,虽说也是干干净净但是十分落寞。我仔细看了那些碑文,有父母给阵亡的儿子立的,有妹妹给哥哥立的,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我问高田大爷怎么看那些二战军人的墓碑,他说当他们死了,只有父母家人能感觉到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神,希望像一个人人一样埋葬。当然埋在高田大爷家的后山是要花钱的,而且不同墓地不同价格,说过了,这是市场经济。我问他会给军人打折吗,他笑了笑没说话,我知道总有一天为了赚钱他会给宠物卖墓地。这些跟其他寺庙没啥不同,我喜欢的去的是后院,也就是他的家。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后院是高田的家,典型的日式小院和三层木楼,门松,野佛,流水,竹林,看起来非常传统但是屋内确是一色新款电器,跟东京的高级公寓没啥区别,除了多了一楼的经堂和日式榻榻米书房。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平时高田大爷就在书房看书练字看棋谱,我去找他也是在那里和他聊天,只有一些信徒来访他才会更换袈裟披挂去经堂。每次我到了他家,先是去前院拜拜佛祖之后自己绕到后院,跟高田大娘问好,把带的礼物(一般也就是自己做的中国食物)给她,去书房的半路上和他家外孙子高田哲也(他爸爸也是上门女婿)用英语聊几句,到了书房,问候寒暄,之后开聊。
我们聊得主题一般是从最近谁死了葬进来开始的,两个月前离婚的孤寡老人猪手桑死了,虽然没钱,高田大爷还是友情出席了他的葬礼,给他超度亡灵,葬入家坟。猪手大爷是日本经济泡沫时挣了一大笔钱,开始酒色度日也不存钱,终于不久经济危机来了后破产了,老婆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就这样孤苦无依几十年,每天喝最便宜的烧酒。所以高田大爷就会给我传授他的经济观和爱情观:钱一定要存,同时不能只存日元,美金黄金都要有一点(这应该算建立对冲基金);千万别把钱花在喝酒和舞女身上,“舞女的感情是有价格的”(我觉得应该翻译成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们会花着你的钱还说你是笨蛋;别打老婆,尽量别打孩子,除非你想孤苦无依。我不怀好意的问他,在日本不是上门女婿也不打老婆吗,也不能碰老婆吗。不过见多识广的大爷看了我一眼,悠悠的说你得用该碰她的地方碰她!精辟!!!我又问他,猪手桑墓碑写的不错,谁写的,你吗?本市书道协会会长-高田大爷轻蔑的一笑,说那绵若无力的字一看就是小岛君写的,没有好的朋友写墓碑可能是要万世丢人的事。高田嘴中的小岛,其实也有六十多岁了,以前在酒吧工作,以后再详细说他的基情。
高田大爷书法真的很说得过去,不像一般日本书法那么呆。灵动飘逸,又气势不凡,有一种聪明外漏的感觉。我恭维他,书法写的浑然天成,气韵连贯,跟《水调歌头》的内容很搭配,简直就是才华乱窜。高田大爷哈哈大笑,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名酒,牛栏山二锅头,52度。就着我带的牛肉干,两个人边喝边聊,酒到微醺,我写了几个字给他看“云在青天水在瓶”,大爷啧啧称赞,不错不错,大小一致。我决定降低下次带给他礼物的价格。高田大娘毕竟是大小姐出身,立马就说他喝多了,又赶紧端出来了家做的天妇罗海虾,天妇罗蔬菜和一小碟腌渍萝卜,淡黄色的萝卜滴了几滴米酒,上面撒着粉红色的樱花瓣,如同少女。
有一个和尚,有一个日本和尚(一)前边提到的高田大爷的女婿高田龙太郎今年五十多岁,是他六女儿的老公。按说高田老两口也算是一心一意搞建设,真真实实抓生产了,可是“老婆子不争气”,一口气六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继承基业。只好重新走了老路----招赘。我还算是见过世面尊重男女平等,路见不平便给他详细解释了生男生女的决定权在大爷这,而不是大娘。开始高田大爷根本不听,在看了我给他的视频后,恶狠狠的说那就是这的阴气太重,阴盛阳衰。这次我没有批评他, 因为墓地要是阳气重那就奇怪死了。其实我不觉得高田大爷真如他说的要死后捐赠寺庙,否则他根本不会送女儿去佛教大学,这摆明就是钓金龟嘛。高田龙太郎,是六小姐在佛教大学的同学,真心相爱后入赘的,因为岳父母都在,所以一直谨小慎微。平时在家打扫卫生,收拾庭院,协助岳父做法事等。自家寺庙不忙,便去其他寺庙做零工(日本僧人基本是一种职业,但是不需要交税)贴补家用;真是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不过他争气,自己生了儿子哲也,不出意外的话,不再需要人入赘了。
知道这个好消息,我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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