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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她等老得走不动了,就去养老院。当时我没有反对。虽然我会尽力照顾我爸妈,直到他们挪不动,只能待在家里甚至床上。
我妈说等她去世了,好的器官就捐献,然后把她骨灰撒进大海,就可以了。我同意她的做法,心里暗下决心:等我去世了也要和她那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相反,我爸秉持“长寿家族”的理论,从不提这些生呀死的。他说他很健康,也还不老。虽然他的牙齿早已掉光,装了假牙仍咀嚼不便。
他满头银发,早在知天命之年就有人当他年逾古稀而给他车上让座了。对此,我妈总百般揶揄他,他也好脾气地不可置否。他觉得,爷爷奶奶仍健在,这事儿根本轮不到他头上。咱长寿着呢。
2
过了叛逆期,如今我每次回去,就是跟他们唠唠嗑,说说最近写作上的进步和困惑。
父亲一如既往高谈阔论,谈论时政热点。而我为了自己小说素材的私心,总怂恿他说些父辈当年亲身经历的事。他也会提起些过去我闻所未闻的人名,记性还是和过去一般出奇得好。这是我暗自佩服他的一个原因,这也常令他沾沾自喜。
母亲一如既往啰嗦唠叨,问我钱够不够用。最近一次将近深夜打电话给我,只为上次临走,她忘了给我零用钱。她总说,这次写作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底,不要再三心二意,听了别人的永远做不好自己的事。
父亲有段时间常会跟我和母亲提起理财和基金。自从上次投资的理财公司涉及巨额兑付危机,几十万元打水漂,至今几乎分文未归,他也就偃旗息鼓。
但他还是会说,你看,这个家还要靠我,我现在做家教的钱和养老金一样多云云。虽然听上去不好听,但我明白他希望我有份稳定收入的工作。最好是做老师,和他一样。
而我的爷爷现在住养老院的缘故,经常接触护工和志愿者们。上次和他聊起一些陈年旧事,他从父亲口中知道我目前没工作,他跟我提了他的想法。他更希望我成为一名社会工作者,即社工。
可能人越年长,无欲无求时回望一生,爷爷本没什么遗憾。故而他唯一所愿就是儿孙满堂,且儿孙有志向,能报效社会吧。
但我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与梦想,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也没说过会放弃做志愿者那样公益的事,但把它当成一种职业,也非我所愿。我更希望能在写作成名后,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向他们伸出援手,诚挚而恳切,踏实而坚决。
3
母亲年轻时坚持写了很长时间的日记。我记得,在我出生后她还写过几年。母亲学历初中,可是酷爱读书写字,字迹端庄清秀。我喜欢她在日记上用钢笔写下的蓝黑色墨迹,也记得她监督我背完小学语文课文时的流利签名。这些证明,喜好阅读书写,与学历无关。
也曾想过模仿母亲签名,但想起母亲的严厉,还有她富有特点的字体,我不敢造次。倒是父亲的笔迹,一直是我的模仿对象,奠定了我硬笔书法被老师夸赞的基础。
时间滴答飘远。一时思绪难静。我确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当初王铮亮的《时间都去哪了》首次在春晚上演绎时,我还未曾察觉父母的老去。也被打动,但未曾触及我的灵魂深处。在我印象中,父母总是停留在我十岁出头的样子。父亲虽头发掺白却风华正茂,母亲一头乌黑短发,总干练效率。
4
如今,父亲大部分时间喝粥,煮得稀烂的菜式才肯动箸一尝;母亲则步履蹒跚,老被外婆说记性差、动作慢。那是因为我妈也已年逾花甲了啊!那个陪着我中考、高考、工作面试的母亲,头发也已花白,身形更小。她嘲讽自己是老了反而缩了。可谁老了不是这样呢?
父亲依旧一顿吃剩的酱汁甚至菜汁都舍不得扔,要是母亲看见了一把倒进水斗里,他就一脸无奈的苦瓜脸,耍赖般向我控诉我妈浪费;母亲依旧舍不得穿新衣,穿着二十年前外公在世时给她做的衣裳,她说,衣服没坏,为什么不穿呢?没坏,为什么要买新的换着穿呢?穿坏了再买。
我外婆总嫌我妈节约得不合时宜,也嫌我爸小家子气。
“生儿养女 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柴米油盐 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我明白的,他们都是为了我将来没有他们的日子精打细算着呢!我妈总惦记着要给我嫁妆,每每此时,她就责怪起我爸对理财产品掉以轻心。我爸则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继续聆听我母亲的唠叨。
想起我妈说的,要去养老院。我心里暗自决定:不会的!我会照顾好你和爸的晚年生活到底。
想起我妈说的,死后要将她骨灰撒进东海。我心绪起伏,暗自答应,我会的,妈!您放心吧!希望很久以后,我们的骨灰也能流到一块儿,而我永是你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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