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尘埃的生活

山里人起得早，早晨七点半钟，主人已打好油茶、切好月饼、煮好饭菜，上楼叫我起床吃饭了。我起床洗漱完毕，和主人喝了油茶，吃了早饭，换上帆布鞋子，和主人一起出工去了。

低到尘埃的生活

此时，雾气还掩到山腰，地面湿漉漉的，远处的山峦，稍近点村口的翠竹，也还是隐约可见而已。空气清新，带点微凉。

低到尘埃的生活

我们今天要做的工作是扯姜。桂林来的莫老板来大批量地收购新姜，要赶在今年中秋节卖出个好价钱。

今年的新姜才两元钱一斤，比去年价格降了。但村里人的脸上还是笑容可掬的。毕竟，种姜比种稻谷收益好上好几倍。觉得这个价格可以卖给莫老板的，就去扯了，还想等价格升点后再卖的，就让姜继续在地里疯长。这个时节的姜，长得是最快的了。

村里人家本来就少，劳动力不足，谁家扯姜了，都是互帮互助的，常常是附近四五个村子的人来帮一两户人家扯姜，有时邻县乡镇的亲戚也会过来帮工。

我所食宿的主人家里的姜，种得稍晚几天，正是姜疯长的时候，主人还不舍得卖。

今天，我和主人也是去帮另一户人家扯姜。我们到了姜地，先是割掉姜的叶子，留下茎，然后是挖空一行姜的一侧的泥土，然后用手抓着姜茎，一扯，鲜嫩的姜就被扯出来了，老姜头还留在地里的，扯姜的人用手掏掏泥土，就可找出来，然后掷进萝筐里。

扯出来的新姜，先摘去根须，然后接着用剪子剪掉姜茎，最后是装进蛇皮袋打包，过秤，装车，数钱。

今天上午扯姜的这户人家，有十几个人来帮忙。下午扯姜的另一户人家，有三十多人来帮忙。我就混迹于其中，单纯地坐在小板凳上，不时地挪动着，做着摘姜根须和剪姜茎的活儿。其他工序的活儿，由村里的妇女和男人做。

记忆中，好像有十年没有真正从事过农活了。也没有跟农民们真正的打过交道了。我开始不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不知道他们的语言，不知道他们关注的东西。我俨然一个城里人的样子。

其实，我的骨子里，仍然是个农民，我想念农民，也愿意混迹于他们之中。我喜欢过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日子，喜欢过这种大家互相帮工，有说有笑，可以围绕不同的问题展开讨论的日子，喜欢听他们有点粗俗却丰富多彩的语言，我喜欢这种低到尘埃的生活。

我的青少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农村度过的。这里的山坡、草木、梯田、小溪，让我感觉如亲人般亲切。

这里俨然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回到这里，我的心才真正的宁静。以前没有到过城市，不知道乡村生活的可贵闲适。如今，等自己在城里生活得累了，才想到回故乡来做短暂的休息。

主人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以后多约几个人来玩呀。他哪里知道，我是个喜欢与自己独处，不喜欢热闹，喜欢独自旅行的人呢。

假如没有对味的人陪，我情愿一个人，走遍天涯。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发呆，静静坐着，听听歌写写字，尽可能离热闹远一些——“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能得到三两枝赏心的，已经很好了，真正的妙处在于，三两个素心人，小桌围坐，大雪天，烹茶煮酒赏梅花。我想，这样的人生，算得真味，而一个人独玩，未尝不是一种更妙的意境，可以少了苟同和迁就的尴尬。

我真想提前退休，回到这里。真想有闲暇就回到这里，让疲惫不堪的心在这里修复。

我就这样做一个低温的男人，不多言，淡定的生活，把自己关在这小小的美丽的天地里，关在某间老屋内，十天半月的，一个人写作，看书，任窗外雪飞叶落，红尘滚滚，我这小小的世界，固定而清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