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鳄鱼

刚果布石油公司营地大清早就很热闹，有人买了一只鳄鱼，在餐厅门前展览，吸引了众多看客，丈夫兴奋地大嚷着跑回来，催我赶快去看看：一会儿就关起来了！然而，我在卫生间里洗漱，终于错过了机会，这只鳄鱼成了传说，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若干它各个角度的标准照，纷纷转发或传看，同事给我看他一只手搁在鳄鱼尾巴上的写真，以兹证明他的确触摸到了鳄鱼。

我一听是鳄鱼，本能地恐惧，并且纳罕，奇怪：买鳄鱼干什么？丈夫却不奇怪：还能干什么，吃呗！在我的认知里，鳄鱼像是天敌，吃人易如反掌，人也能吃鳄鱼？买鳄鱼的人的初衷未必认真想吃它，只是猎奇，好奇：鳄鱼肉是什么味的？增加一点新鲜的体验，另外也想让大家都来经见经见鳄鱼的真面目，充分地吸引眼球，造成轰动。

最初，我是在丈夫的手机里看见的，果然很吓人，既使给它来个五花大绑：嘴巴紧紧捆住，四只爪子细细地用绳子扎在背上，依然不失威慑力。或许是模样太怪诞，表皮似铠甲，四肢如龙爪，就近乎于凶，像是远古的，史前的生物，庞大，神秘！不少人与它合影，胆大的抓住它的背脊，做戏耍状，它被束缚得死死的，徒有神力，施展不开，徒唤奈何！让人想起“折翅”，“受难”这些悲哀的词儿。

中午，开始了新一轮的鳄鱼展览，丈夫特意押着我前往参观：再也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真实的鳄鱼比相片上更触目惊心，我不敢往近前凑，心里有一种震动，悲悯。它的完全受制于人，它的锋芒顿失，它不甘于投降的姿势，它俯首却不称臣的表情，不知怎么使我非常畏惧。

电工李师傅对它皮肤的温度感兴趣，从头摸到尾：咦！它不是冷血动物吗？怎么是热的？丈夫鼓励我：过来摸摸啊，都绑着呢，怕啥？越说我越退避三舍，像是头顶三尺有神明。

大家围着它，放肆地研究，探讨：哪里是硬的，哪里是软的。并且提出了千古疑惑：怎么不见鳄鱼的眼泪？虽然没有眼泪，但它缓缓地眨眨眼，又闭上了，仿佛对这些无聊的人表示轻蔑。李师傅为了感受它的重量，猛地揪住尾巴拎了起来，眼看就荡到我这边了，我吓得惊叫逃开，鳄鱼被折腾得忍无可忍，把脖子伸了又伸，不得不逆来顺受，非常疲惫的样子。

上班时，仍然在议论这只鳄鱼：是准备养到过年再吃吗？

不会吧，能养那么长时间，万一逃跑了怎么办？万一吃人怎么办？

才十八斤，能吃动人吗？

关于鳄鱼肉是否好吃这个问题，我斩钉截铁地持反对意见：肯定不好吃，多吓人啊，能好吃吗？李师傅的观点别出心裁，他认为鳄鱼最好吃的部位应该是舌头。

吃鳄鱼肉的这天，像是一个仪式的高潮，围桌共饮，举杯欢庆，我因为戒荤，没有参加，丈夫酒足饭饱回来，问他鳄鱼肉怎么样？他却没有勇气尝一口，终于败给了鳄鱼，这场暌违以久的鳄鱼宴草草收场，大家都像叶公好龙，有的不敢吃，有的只夹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