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四十二

    天机织在客栈等了六天，料定浅南何不会回来了，无趣地往回走，随手从路旁的树上摘了颗石榴把玩着，天地间竟泼洒起绵绵小雨来。最近这段时间，北国总是阴云密布，看久了令喜爱雨的人都有些怠惰。

      正思索《时应》中赞颂天帝之辞究竟有何意味，感到面上一阵冰凉，恰好行在竹林中旁开设了乌蓬酒家，他便跳上船，夫子样的似乎是船家，给了些点心，舟艏剪开斑驳的湖水，渐远。

      “先生，为何这样一艘船中就只有您和篙翁两人？”天机织见夫子捧着经书总对他视若无物，空空的船廊穿堂风频频卷起帷帐，篙翁才轻轻划了下桨。再仔细看，这桨的竟没有头，只一根棍子在他手中摆活，于是更加奇怪。

      “两个人还不够？”夫子将读物指指小碟，“请用。”天机织无需推托，拈起一点放到舌尖上品味，盯着残留在手指的碎渣，余光不自觉地扫着对面注视着他的夫子。“嗯，山茶的很清香。哎，到了吗？怎么不走了？”闻得此语，篙翁摇橹如常。

      “啊啊，我们回去吧，这里迷迷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呀。”若说方才只是有些警惕，毕竟近来老是有人追捕自己，现下驶进雾霭，可谓安全感全无，天机织微微打了个寒颤，离甲板又近了几分。

      “没什么嘛，我们认路。”夫子嘴里还正常，神色已然大异，双眉高低不平，咬牙切齿地嘶嘶笑着，皱纹舒展开了，哪里是而立之年的学者，分明是个不到成年的少年。篙翁这时也抛下桨，转身观察天机织，好像要用斗笠下能狩猎的目光钳住他。

      天机织可不吃这套，自知水性甚好，翻身便能勾到船边。手伸出去却霎时抓空，脸磕在带刺木板上，应急缩了一下。少年还坐在船仓里，猖狂地嘲讽，“对付你个小孩，两个人都多！”他并未出手，只是见天机织每想跳出小舟都奇妙地被卡在其内。

      “你们……是能力者？”碰壁几回，天机织猜测那“篙翁”的特殊能力应该是能平移空间之类的，当下半跪在甲板中央，双手紧贴甲板，趁夫子兴叹藐视之情时，猛将乌蓬用低温液氮覆盖了。只是操控还不及浅砂白炉火纯青，巨大的白色水晶突起众多棱角，与天机织灵活柔软的活动相比有些笨拙。

      倘若控制的好，他便能为自己暂时打造一把剑，可惜目前只能用缓慢凝结的方法，这段时间也完全够对方调整视角发动攻击了。天机织想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八字，没来得及运用，已然被那少年推倒在地。

      “喂，你莫不是傻了。我可是穿透能力呀，‘穿透’懂吗，就是能毫发无损地穿过任何固态介质！”这人忘形地对着天机织大笑不已，还不忘像拖猎物一般将他反剪双手，跳上华盖，对“篙翁”道，“打道回府！”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能力……”天机织在一瞬间确实还未相信他们二人都是能力者，就败下阵来。实在是他见过的能力者就只有弟弟妹妹而已……说来这两人修为超群，决不是普通背景，可他没得罪过谁，燕择也只是表面功夫，那他们是打哪冒出来的？

      “砰”一下，便丧失了意识。真是混乱的几分钟啊。

      莫再睡了，醒吧！

      天机织潜意识叫道。似乎是察觉到危险了般，倏然清楚。

      身处的环境光线昏昏，睁眼很容易，周围是一帮衣衫褴褛的家伙，其蓬头垢面并非三言两语能形容出，正紧密地靠在墙边，向天机织打量，却分毫不敢靠近。这才发现，原来他躺下的地方早结出厚厚的冰层，而那些乌合之众偏又单薄。

      啊，这地方是监狱。天机织登时感到沮丧，怎么最不想去的地方阴差阳错就会赶上，太没有安全感了!无妄之灾啊！

      他立刻发出十几柄晶片，切断牢门，冲出去的同时凝聚着与他“归一”剑相当的兵器。肯定有危险，不是自己，是砂白和云清！他将狱卒纷纷斩将过去，也不论他们死活，心中自然来不及为他们哀悼，不知自己消耗了多少时候，他们怎么样了。

      这处监狱很小，与羕巫巷靠隔墙相望，大部分犯人逃逸出来便无迹可寻，便是遁入深巷中。很快回到天堂谷，村民骂骂咧咧修葺着坍塌的房屋，有几处损坏得尤为厉害，天机织忙向坐在门前郁闷发聩的老盖询问道：“这是怎么了，砂白和云清不爱消停，可来过吗？”

      “唉呀！你和南何上哪去了？大约两天前有官兵来了这里，不给解释便驻扎下来，我们都以为他们是路过，还在疑惑着．．．．．．就两个时辰之前，砂白他们说啥扩建竹屋来找我，被官兵逮个正着！”天机织听着不禁联想到商金雁那里去，汗水涔涔而下。“哎，好好的两个孩子，他们这是做什么？”老盖回忆道，“云清调皮，非将他们惹恼了开心，确乎，被莫须有就逮捕了砂白也是不肯．．．．．．他们吃瘪在先，纵使缉拿回去，还是要用老百姓的财产撒气，瞧瞧这些漂亮房子呀，我的木材．．．．．．”

    “官兵而已，奈他们何？”天机织觉得好笑，以弟弟妹妹的资质，如若不是十面埋伏的情况下，散漫的官兵捉他们就是找错了对象。“哦，有个厉害的，好像军衔还挺高，双刀挥过去还带青光呢，就是他劝降不行，强拉硬拽，这才成了。”老盖陷入遐想，“头一次瞧见砂白漂亮的镰刀哟，还有云清的长剑，我虽看不大懂，姿态万千领略三分吧……”

      得知他们押送的方向是潼冲西，与国都不在一条道上，天机织料想目的地不会太近，其中的牵连自己也无从得知。既如此，事情就简单了，只要赶上他们，就出白云完事大吉。

      天机织调转方向，策马拂尘，走了不少弯路，晚间才打听到稍远的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