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西边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记得小时候家里会在院子里种一些西红柿。夏日的清风轻抚西红柿的枝叶,不知不觉间催生出一股神奇的力量,诱惑着从我家门前经过的人们,尤其是村子里的小孩子。
西红柿,又被称为"番茄"。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大人们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星星都已经在天空中耍地不耐烦的时候,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田地。可不管怎么努力,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会富裕。钱,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更是很少见的。稍微长大一点,父母们为了奖励孩子的进步,或者表示犒劳之意时,才会赏给孩子五毛大洋。阔绰一点的赏一块大洋。记得那时的我手里攥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五毛钱,就像攥着整个世界似的,脸蛋儿因为紧张变得通红起来。
日子不富裕,番茄自然就成了稀罕物,番茄炒蛋更是奢侈。番茄刚成熟的时候,只能远远地看着,看得眼睛发直,也舍不得买几个回家。只有等到麦子收割的季节,大量的番茄成熟甚至面临着卖不出去的危险时,番茄才会降低身价,成为我们的口中之物。
妈妈在菜园长大,她喜欢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种一些瓜果蔬菜。那年,我家的院子就种了番茄。番茄果儿经不住暖风的呼唤,一个紧挨一个迅速地在矮墩墩的番茄树上挂起了青涩的小灯笼,比训练有素的兵士在清晨集合时都要快速。
村子里的人们经过我家时都忍不住停下匆匆的脚步,欣赏一会儿,口中啧啧有声,"这番茄果,长熟了肯定酸甜可口,想着就解馋!"隔壁家的小哥哥更是经常来我家。他比番茄树高不了多少,虎头虎脑的样子跟油绿浑圆的番茄果像极了!
每天清晨,小哥哥总是早早起来,用无限温柔的目光抚摸每个番茄果,将它们从一夜的酣睡中唤醒。我甚至怀疑,太阳公公也是被小哥哥叫醒的。你看,每天清晨太阳公公的脸蛋儿总是泛红,是不是因为自己竟然没有小哥哥起床早而觉得惭愧,害羞了呢?
番茄果儿一天一个样儿,比村子里刚出生的娃娃长得快多了。没过多久就可以与成人的拳头相媲美了。它们像青春期的懵懂少女,悄悄地在脸上涂了胭脂水粉。只是,它们的手法还不熟练,弄的自己脸上青一块儿红一块儿的,像逢年过节时在舞台上唱戏的演员。
小哥哥来得更勤快了,他似乎在欣赏一场绝美的表演,这场表演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他是番茄果最忠诚的观众,从来不会嫌弃它们化错了妆。在小哥哥的鼓励下,番茄果的化妆术进步了好多。现在,一眼望去,再也不是青一块儿红一块儿的了。你看!碧绿的叶子间悬挂着大大的红灯笼,它们红彤彤得真耀眼呢!
人们在我家门前经过时,总会放下肩上的锄头,驻足而视。他们自豪极了,像在欣赏自家的孩子:"你看!我说的不错吧!我就说嘛,这些番茄肯定会长得很好!现在就又大又红了,再过几天熟透了肯定又酸又甜的!"
可温暖的夏天也会逃不过暴风雨的侵袭。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过后,不少番茄果纷纷落地,它们再也不能在枝头尽情表演了……夏日的风雨似乎抽走了那本属于番茄果的昂扬的生命姿态,一连几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
没过几天,它们突然又生起病来。番茄果再也没有兴致打扮自己了,浑身的颜色也变得晦暗起来。这些天可把小哥哥急坏了,他每天早晨总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去上学。
无奈,妈妈只得给番茄果打了药。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上午,天空像被山涧叮咚作响的清泉洗过一样湛蓝,让人忍不住抬头望,一不小心就蓝透了人们的心窝儿。妈妈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药桶在番茄树的枝叶间穿梭,我看见那个药桶张牙舞爪,似乎想要将妈妈吞没……
第二天清晨,番茄果被施了魔法似的,变得妖冶迷人。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小哥哥的侧脸,可以看到小哥哥脸上柔软、透明的茸毛,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我模糊地看到小哥哥向那个最大最红的番茄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小哥哥住院了!中毒!前一天刚打的农药还残留在番茄果的身上,小哥哥弱小的身躯怎能敌得过毒物的侵袭?妈妈说,小哥哥在医院里狂吐不止,脸色蜡黄,被医生抢救了好几次才捡得一条命回来。
不知过了多少天,小哥哥出院了。番茄果也成熟了,真的是又大又红,酸甜可口。妈妈把番茄都摘下来,分送给村子里的人们。我记得,妈妈给小哥哥家送的最多。那天,小哥哥依然是虎头虎脑的样子。只是,从此我家再也不种西红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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