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 第一章

第一章 总角之宴 言笑晏晏

塞外，边城小镇，有一水草丰美、遗世独立之所在，谓之曰“桃花水城”，距城几十里路便是广阔无垠的草原，一条九曲涓流从草原蜿蜒流至城中，将城镇一分为二，桃花水城便得名于此。世人皆以为此地远离中原，必定穷乡僻壤、寸草不生，故人迹罕至、地广人稀，反而成全了这清逸雅秀、超然出尘的天堂之境。许是人杰地灵，此处的百姓亦个个宛如谪仙，商贾不兴，却衣食无忧、安然自得。

在这桃花水河东之处，雅士较多，遂学堂、书院、艺坊棋布。其中，有一妇人以自己名字创立学堂名曰梵净，先生三四人，学童共计二十余人，年岁较长者十三、四岁，较幼者不过七、八岁，平时所学除诗、书、礼、乐之外，更兼射、御等强身健体之术，天资聪颖、悟性过人者可以修习梵净所创独门绝技“落花流水”剑法。学堂所授内容新奇，学费高昂，噱头十足，招生男女不限而名额有限，创立之初引得城中家有适龄学童的显贵之人纷至沓来。未能入学者则讪讪道：“亏得这脱俗名字，竟如此俗不可耐！”寻常人听了，只道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予理会罢了，岂料那梵净实是个“名不副实”之辈，性子火爆，又有绝妙功夫在身，竟揪着那嘴碎者不依不饶，只见她身着黛色衣裙，头发一丝不苟束成高高一髻，执一把镌刻桃花图案的宝剑，呈拔剑之势，幸好其丈夫鹤翎性子平和，任学堂礼乐先生，好一番劝解梵净才悻悻作罢，这么一闹，学堂名声甚嚣尘上，有人说梵净一介女流之辈办学必是不同凡响，有人说未曾见她拔剑出鞘，恐怕浪得虚名而已，也有人说她性情暴躁难为良师，恐怕误人子弟……在种种声音中，首批入学的孩童渐渐谈吐不凡、气宇轩昂、卓然不群，人皆以子学于梵净学堂为荣。

又逢一年秋季入学时，梵净学堂门口只见一群总角孩童嬉笑打闹，衣冠楚楚的家中长辈手提各样拜师礼物聚于门前，次第呈上拜师柬，陈书家中房屋几何、良田几亩，孩童天资如何聪颖事迹云云，梵净及众师一一阅罢，又逐一打量问询孩童，终挑选七、八岁孩童十人，择日行罢拜师典礼。

这一批孩童中不乏相貌出众者，虽是总角稚子但眉目清秀、礼数齐全，可见家中费心教养。入学第一堂课，梵净厉声将规矩一一陈明，便让学生逐个介绍自己姓名，其中一稚女着粉红衣衫，两髻乌黑，额发茸茸，双目如幼鹿，睫毛似羽扇，身姿挺拔，落落大方，神态似有清高倨傲之意，站起身朗声说道：“学生姓连名云萦。”“连云萦，连云萦……真拗口！”角落里一稚子挠头嘀咕着，梵净立刻板脸训斥道：“絮叨什么？尚未到你怎地如此嘴碎！你这么急那你先说罢！”稚子徐徐起身，众人已微微一惊，不过七岁却身材颀长，若非举止幼稚，说是十岁也未尝不可，肤白若雪，发色瞳仁皆黄，颇有魏晋男子之风，相貌气质较之同龄孩童成熟，众人皆暗暗猜测此人必非凡夫俗子，只见他先行一礼，低声说道：“学生姓萧名随风，只因家父姓萧家母姓隋，我幼时疯癫，故而得名……”未及说完，众人已笑作一团，他故作低沉，众人皆以为他要正经述说，未曾想如此东拉西扯，连梵净都笑出一声，随即又训斥几句，语气已甚为和缓。

在一片纯真爽朗的笑声中，连云萦捂着嘴边笑边回头看萧随风长什么样，她自恃清高又不爱凑热闹，常对其他孩童显出鄙夷神色，因此刚才萧随风起身时她并未看一眼，如今也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岂料萧随风的目光早已定在连云萦身上许久，这一回头，目光相撞，孩童心中坦荡，未有半分尴尬，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