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我还差一天就25岁了。
19岁出村子,已经打了5年的工了。父母把家里的房子翻了新,不过跟村里的邻居比起来,还是差的远。
父亲开着一辆老式拖拉机来接我,一路上笑的很欢,仿佛才有一个儿子一样。
父亲是村子里地地道道的农民,虽然憨厚,却一点也不笨,人也讲信用,在村民中口碑一直都很好。
到村口,围了不少村民在那儿,一个劲的调侃父亲:“胡老四,你家儿子现在在外头打工,有出息啦!哈哈哈”
父亲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哪里哟,家里还是没得钱哎,哪像你们家,个个都是小洋房啊!”
他用有力的大手将我一拽,拉到邻居面前,说:“在外面5年了,变了不少吧?”
邻居们个个眯着眼睛打量我:“是的哎,看着打扮,在外头是混得不错。”
我看着邻居们,这个爷子,那个婶子,我都还认得,一一打了招呼。父亲又和邻居扯了几句,就拉着我回家了。
我在外打工在酒店叠过被子,在工地刷过水泥,当过邮递员,当过收银员。最后是在玩具厂工作,前期工资低,后来厂里换了个大老板,承包了许多厂,工资慢慢地就上来了。这次过年回家也带了厂里发的福利,带了些玩具给妹妹,也带了一条烟和两盒黑芝麻糊。
那天晚上年夜饭吃的很香,父母妹妹都很开心,吃完饭妹妹就去睡了,母亲负责收拾。父亲披上他那老旧的袄子招呼我去了屋后。
他蹲了下来,摸出一根烟,点燃,对我说:“细伢子(孩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啊。”
“嗯”我站着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外头那个玩具厂应该挺靠谱的吧?不会像你上次那个样子碰到黑中介吧?”
“没得,那个玩具厂换了个大老板,工资现在比以前高了,而且福利也多,那些个茶食,就是公司发的。”我说。
“哦,那就好。你要是在外头有困难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你解决。”
“不可能咯,我现在在外头还算可以。”
“嗯。”
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抽完了剩下的烟,站起来小声说:“卞大牙死掉了。”
我一惊:“什么时候?”
“前一个星期左右。”
“怎么死的?”
“触电触死的,那个时候他家房子外面电灯坏了,他把电闸关了去修,然后就出事了,村里的人到他家一看,他家电闸是开着的。”
“有人故意的?”
“估计是,那个时候村里人都说是二队上小林子干的。其实我也觉得,小林子家本来就穷,那个时候因为承包田的事,卞大牙承包了小林子家几亩田,给钱的时候少给了一千块,梁子就结下来了。”
“小林子没跟他要钱?”我裹了裹大衣,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向父亲。
“要了也没用,卞大牙他根本就不认账。”
“那小林子没被抓?”
“没,当时一个人也不在场,没人证明是小林子开了电闸。”
“那不是无稽之谈吗?就因为一千块就杀一个人,不值得吧?”
“但是在卞大牙家后田里发现了小林子的帽子。”
我一想,小林子在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他总是带着一个老军帽。
“小林子怎么说?”
“他说他去田里撒肥回来时不小心掉的。”
“他老戴那顶帽子,怎么可能会掉?”
“小林子说当时天太黑了,加上他有夜盲症,找不到了。”
“警察怎么说?”
“证据不足,没抓的成。现在警察还在调查中。”
“那指纹呢,电闸把手总会有指纹吧?”
“这个不清楚了,也不一定要用手直接接触吧?”父亲又点了一根烟,说。
我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这事情你管不着。”父亲抬头看了看月亮,说。
“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年初一,家家都在放鞭炮贴门联迎新年,只有卞大牙家披麻戴孝。
我起床洗漱完,在院子里吃着早饭。
母亲在厨房忙着,听到了卞大牙家传来的唢呐声,叹了口气:“作孽啊,过年喜庆的日子里家里死人,作孽啊。”
我看了下,没有父亲的身影,便问:“妈,爸爸呢?”
“去卞大牙家了。”母亲说。
不多久父亲回来了。说:“警察也在,可能要进一步展开调查了。”
母亲说:“现在村里人都觉得是小林子,估计警察要不了多久就要抓他了……”
我听着吃完早饭就要回房,父亲看到我,说:“把你妹妹喊起来吃饭。”
“哦。”我便回房喊妹妹去了,然后打开电视看昨晚联欢晚会的重播。
大年初二的时候去舅舅家拜年。舅舅家和我家是同一个村的。
我和妹妹带了点茶食,去了舅舅家,父母家务繁忙,就没有去。
舅舅家是两层小洋房,我把茶食放在舅舅家堂屋里,跟舅舅舅妈寒暄了几句,便让妹妹上楼跟弟弟玩去了。
我问舅舅:“卞大牙真的是小林子杀的?”
舅舅说:“应该是,最近警察调查小林子的时候他好像都不太正常。而且,卞大牙不止欠小林子一千块。”
“怕是要查到什么了。”
“不清楚啊,你也才回来,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你也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知道些的,都闭口不说任何话,警察问我们的时候,都说不晓得。”
“嗯,晓得了。”
我说完,舅舅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回厨房帮舅妈打下手了。
中午,在舅舅家吃了顿饭,妹妹玩了一会儿,便让舅妈把她送了回去。舅舅叫我跟他一起去队里统计账单,挨家挨户地跑了一下午,累得半死。舅舅给了我两百块钱红包,算是犒劳。我也厚着脸皮,接下了红包。又留我吃晚饭,我实在不好意思,便回去了。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母亲从床上爬起来盛饭给我吃,责怪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说:“舅舅有事,帮忙的。”
说着掏出两百块钱,递给母亲。
母亲一惊:“哪来的?”
“舅舅给的,你收起来吧。”
“哦,还是你收起来吧,还有几天你就要走了,留着路上用。”
“嗯。”我把钱重新揣回了口袋。
洗漱完躺在床上,外面传来的唢呐声吵的我睡不着。心中反复琢磨着舅舅的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厂里给我们一星期假,我初七就要回厂里了,这几天过得很平淡,拜拜年,在家看看电视,闲的没事干。
初七那天上午,发生了一件令全村震惊的事——小林子被杀了。
村里立即炸开了锅,村民们都说恶人有恶报,父亲去了现场,回来告诉我说,是夜里出来上厕所时被杀的,被捅了十几刀,裤子还没提就死了,死相很不雅。行凶者不明,目前警察正在调查。
我因为买了初七下午的火车票,没法了解更多,便匆匆忙忙跟家里人告别登上了火车。
离开的时候,妹妹一直问我什么时候能带更好玩的玩具回来,我说,等你哥我不在玩具厂上班了就带给你更好玩的玩具。
过了半个月,我刚刚从厂里下班回到宿舍,父亲打来一个电话说,小林子死后卞大牙的儿子就消失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