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 3
她起身顺手拿起电脑旁的香烟和打火机，凭借着身体习惯的路线晃进厨房。在一团黑影里摸出杯子和咖啡胶囊，放进另一团黑影里。伴着点点萤火绿，黑暗里传出低沉嘶哑的机器震动声。她悄无声息的站在黑暗里，任由萤火虫般的绿光将她微弱的影子肆意拉扯。而黑暗毫不示弱的再将它吞噬。试图拯救她于黑暗的点点萤火光，最终被抹杀。
她点燃一根烟。
顿时整个世界被点亮，只是一瞬间，却给人一种光明的假象。而这假象让人更加深信不疑，黑暗才是永恒。
她端起本应青烟袅袅的咖啡，再次投身于黑暗之中，这才是她的归宿。唯有弥漫开来的咖啡香气提醒她还活着。
走出厨房时，脚意外的踢到一块儿本不该出现在这条路线上的东西，一股滚烫的热流覆盖在手指上，让冰冷的身体顿时发出欢愉的悲鸣。她是个失败的盲视者。
牵绊她的是一只旅行箱。
十年前，陪她一同滚蛋的时候，它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这些年虽然用尽大大小小的标签包装了一层又一层，在世界顶级的时尚之都接受灵魂的洗礼，试图用一次次旅行丰富它的一生，但它依然掩饰不了地摊出身的廉价气质。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扭曲。
唯一值得惊叹的，是经历了无家可归，机场过夜，车站狂奔，雨夜游荡，荒野求生之后，它的生命力依然顽强。
唯有当初的小商贩才懂它的价值。而她却只花了十分之一的钱把它买下。物美价廉的东西都不会被珍惜，如果当初不讨价还价，它的命运是不是就有所不同。
天亮再陪我一程，她默默的想，纤细柔弱的手指将白色万宝路无情的碾灭在堆砌的烟头尸体上。杯里的意式浓缩也只剩杯壁上挂着的泡沫痕迹。就像她苟延残喘的十年间留下的满目疮痍。
凌乱的键盘声再次响起。
去年年底，小雪缠着我陪她去阿姆斯特丹。郁金香四月才开，现在去只会感觉冷和遗憾，并且两者呈递进且无限循环。我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就像我至今为止的旅程都有目的和意义似的。
她不以为然，一副自有打算的抿抿嘴。“我只想去看红灯区骄傲的妓女。”
我知道她又在自己画的怪圈里苦苦挣扎。
所谓的道德底线，不过是条人为的栅栏，跨过去的就叫下贱。小雪试图为自己的越线找借口，要么用怜悯及同情赢得道德上的一席之地，要么让行为正当化。她努力想让自己成为后者。
她需要在同行身上找到尊严，她需要学习怎样用骄傲掩盖内心的空虚。即使几年的职业生涯，她已经摸索出怎样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凛冽的风中，还保持婀娜妖艳的诀窍。但背德的观念让她掉进污泥里，怎么也逃脱不掉内心的厌弃。就像雪白的衬衫上留下初夜的血渍，洗不掉就剪个窟窿。而那比污渍还让人难以忽略的窟窿，像靶心的红点，总会在不经意间，让她一次次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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