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一只乖巧的麻雀停歇在不远处的枝头,好奇地在张望着些什么。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染吃力地驮着希薇娜沉重的身躯,一边用胳膊擦拭着下巴的汗,一边拖着步子向一段羊肠小道的尽头迈去。希薇娜的头搭在他的肩膀,在走路的起伏下一晃一晃的。“呼呼......呼...”还没走多远,就已经要筋疲力竭了。过了一会,他缓缓朝斜后方侧过头去,很好,已经几乎看不见寨子了。“对不起,没人来救我们,”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也不无法保证可以救你出去。”
“...希薇娜,我绝不会抛下你。”少年强颜欢笑地爬上了半山坡。
经过与恶魔小丑的殊死搏斗,他的体力早就严重透支了。更糟糕的是,因为大量咒力以及寿命的消耗,染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可不幸中的万幸,那家伙也身受重伤,一直逃往远处,没想着再回来补刀。等自己醒来之际,都不清楚有多少时间流逝了。染只知道,天刚亮起,至少睡了有整整一天。自己是在大概早晨7点与小丑厮杀的,假定现在是第二天的早晨,他也有近整整一天没有摄食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应该任性的,”染默默地想,“跑出结界前,多多少少吃点东西就好了。”当他悄然睁开双眼,猛地直起身来,左顾右盼,身旁仍是昏迷不醒的希薇娜。少年迟疑了片刻,随即开始不断地推搡她,呼喊她的名字,扒开她的眼皮,试图将她唤醒。“喂......希薇娜,不会吧。”使了好多招都无济于事,他连忙将手贴在她的鼻子前,仔细感受空气的流动——幸好还有呼吸,他便松了一口气。“只是虚脱了吧。”染心想,手撑着铺满余烬的大地。
天空灰蒙蒙的,说不上乌云密布,但也并不明朗。“咕咕——”肚子发出震动,他饿了。染于是将希薇娜安置在显眼的地方,接着在烧毁的部落里四处游荡,想要寻找食物。本来肯定是会有残存的食粮的,但自己当时复仇心切,热血上脑,没多去想就直接唤醒了体内的太阳神,而在祂高温的作用下,一切都化作了尘埃,别说食物了,连钢板都熔化成了铁水,经过漫长的冷却在大地上凝固成了一滩铁饼。
逛了好几圈都一无所获,少年染失望地回到了希薇娜身边。非要说发现了些什么现在有利用价值的物品,他只在受到波及较小的偏远的公共卫生间内,找见了两个废弃的塑料瓶。那原本是装烟头用的。“这下该怎么办?”他想,“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所以,他去小溪边洗净瓶的内腔,装满了水,没有多余的事可做,一番深思熟虑过后,就背着希薇娜出发了。在远行之前,染还从河畔捡的一塊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长方形石头,回到了父亲大人的残骸旁,将它插进土壤里给他了立一块墓碑。父亲的尸体严重碳化,满目疮痍,全然辨不清真容,只能看出个大概,染不清楚有没有搞错人。
“...永别了。”染默默地想。但不知为何,他现在无法感到悲痛,可能是由于过于身心俱疲了罢。染终于再也走不动了,趴在地上,将希薇娜挪向一旁,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要是氧气能填饱肚子就好了。”他蜷缩着身子想。蚊虫的叮咬使少年的皮肤红肿而痒痛,但他强忍住没有去刻意挠抓,害怕本就羸弱的自己会因为伤口的暴露而感染。现在没人能给予一臂之力,他再倒下了,那希薇娜该怎么办?
轻柔和煦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照耀在脸上,留下点点光斑。染抬起一只头,在空中施放了水之咒,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天上落下,滴落在脸上,凉凉的好受多了。染只出过一次寨子,是在大概9岁的时候,为了去城里购买更先进的设施,他和希薇娜、父亲大人一起去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那长长的三天行程,竟然全部被自己刻入脑海之中,难以褪去。每当他瞥见经过的某颗年迈的松树、某个凹凸不平的坑洼、某处高高隆起的丘壑,记忆就条件反射般地告诉自己,那是他在什么时候看见的、在哪一段路途看见的。“真是不可思议。”染侧过身子,注视着希薇娜那张无暇的脸。
少年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污渍,心里百感交集。“希薇娜,你说,留下来等救援会不会更好呢?”他小声说,“可是那么久政府都没有派人来,说不定他们都没发现寨子被袭击了。就这样待在那里,我们肯定会慢慢饿死的。”休息够了,少年决然坐立起来,重新背起希薇娜再度前行。
那三天,他们是坐慢车去的。要徒步的话,满打满算要七天。而在这七天的艰辛旅途,他必须要拿出毕生的毅力,绝不能有所松懈。最首要的事是及时补充能量,可能他会找不着浆果吃,他要一边尽可能早日抵达城镇,一边仔细观察四周,努力回忆,寻找一切食物来源。平日不加锻炼的染,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四肢愈发绵软无力,他仿佛摇摇欲坠。每次双脚感觉无法再挪动一步了时,他都会转过头去回望着背上的昏迷的希薇娜。“我怎样都没关系,但希薇娜必须要活下去,”他咬紧牙关,想,“若是我止步于此,父亲大人的良苦用心就全白费了。”
“你还记得,我们在夜里下棋的时候吗?”染尽量不去让自己的心被消极的思想占据,跟昏迷不醒的希薇娜闲扯道,“那真是一段不错的时光。在抵达城镇获得救助后,我们再一起下棋吧。”
“...好啊,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你赢了。”模模糊糊中,染竟然听到了希薇娜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惊讶地转过头去:“你醒了?”
貌似并没有。
她的双眼紧闭,嘴唇干涩,双手下垂。少年试探着摇了摇身子,她仍旧没有动静。“...大概是幻觉吧,”他想,“对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瓶水,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地上,轻轻扶着她的脑袋,让水缓缓流进她的口中。虽然累得不行,但至少太阳并不像昨天祭祀彩排那般毒辣,否则他们准会中暑。
“呐,希薇娜,给予我力量吧,”少年将自己幻想成悲剧小说里的男主角,试图从困境之中汲取动力,“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天眨眼间便过去了,可即便是在深夜里染也没有休息。赓续赶路。他害怕,自己入睡后,恶魔的小丑或许就会现身,带走自己仅剩唯一的妹妹。少年彳亍于一片乌漆墨黑之中,尖尖的叶片与划过脸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鸟兽虫的低鸣声时不时传入耳中。他脚底下趄趄趔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道路缓缓前行。“这里...走这边会更快捷一些。”他登上一枚形似恐龙蛋的巨石,在月光下极目远眺。他手扶着右侧无比粗糙的岩壁,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接着一鼓作气滑下小山坡——强烈的失重感如潮水般袭来,膀胱顿时一阵微妙的尿意。着陆了,突然一个没站稳,他猛地向前踉踉跄跄连着踏出好几步,差点摔跤。左脚隐隐作痛,他咬着嘴唇。“脚崴了...吗?”他俯下身子,试探着左右旋转脚掌,貌似没有伤得特别严重。再之后,他的每一步、穿越每一片密林,似乎都需要竭尽全力。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只是靠着残留的意志力在硬撑。饥饿难耐仿佛都转化为了痛觉,使腹部时不时传来阵阵绞痛感。估计是他的感官混乱,无法很好地将饥饿与肌肉拉伤所产生的的痛楚区分开来了吧。
“染,丢下我吧。”希薇娜又开口了。
少年蹙着眉,又瞥了她一眼。她还在晕厥状态之中,全然没有醒来的征兆。“你在说什么呢?”他疑惑地问。
可能是路不太平坦的缘故罢,他走路的姿势愈加恍恍荡荡,带动希薇娜的手臂钟摆似的地左右晃动。“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没能保护好你。我无法成为你的英雄。”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是啊,我也没能保护好你。我愧对于兄长之称,我们都没能保护好彼此呢。”他与自己的幻觉对话。
“...”
“你想看星星吗?”
“天早就亮了。”
“...就不能让我赢一局嘛。”
“我不会放水的。毕竟我除了下棋厉害一点,就没有多余的价值了。”他说。
“只要你能安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生命就有意义。”她前言不搭后语。
染懵了一下,脑神经触电一般地,终于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唯独这句话,他印象无比深刻。这不是幻觉,而是“记忆”,他曾经听过希薇娜对自己讲过这种煽情的话。那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刚与自己下完棋的时候说的,她那时心情貌似不是很好。少年此刻,在与自己记忆中的希薇娜对话。
“...谢谢你,希薇娜。”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被发现了吧!又不好好吃饭,这样下去......”
染,又一次倒下了。“如果把这段经历写进小说里,肯定会备受读者追捧吧。”他戏谑地自言自语道。他想过再次借助太阳神大人的力量,但无奈于寿命所剩无几,自己的身躯相当于90岁的老爷爷,连用于召唤欧布伦斯的代价都支付不起了。“就不能直接夺走我的生命,然后把希薇娜送往城镇吗?”他仰天大声质问。
“...”
“说话啊!”他闭着眼呐喊到,可仍然没有回应。
少年不再想浪费丝毫体力,再次上路了。等到第三天,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染发高烧了。虽然温度算不上有特别高,但对行程的影响极大。本来就饥肠辘辘,再加上头晕脑胀,方向感和时间意识变得一团糟。好几次,他自认为好像走了几个世纪,但一回头,发现甚至没走超过十里。
“这次我不会再做晚餐了!饿死啦,你们两个做给我吃。”记忆中的希薇娜说。她断掉的腿悬在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他早就发觉了异常,可自己毫无医疗经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置之不理。
“我也是啊,”他苦笑地说,“我也快饿死了。”
“...呐,希薇娜,我们来玩游戏吧。”
“可以啊,我很擅长下棋的。在班上,里莎她们还没有赢过我一次呢。”
“不是下棋啦,那种东西现在也玩不了。”染又瞟了她一眼。
“我不服气,凭什么你就那么厉害?”
“...因为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孤单了,只能靠下棋消磨时间,”他耸了耸肩,“通常我都是自己跟自己下的。你只有晚上可以陪我玩一会,我好寂寞啊。”
“我无法成为你的英雄。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希薇娜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句话,你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吧?”他仰着头,叹出一口气。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抛弃我。”
“...为什么?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伤害了你。在班上,我曾跟同学一起嫌弃你,只是你从来都不知道罢了。”希薇娜道。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说:‘被选中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三重·染就是个多愁多病的恋父癖,整天就知道粘着父亲大人。’”
“太可笑了,简直是滑稽至极,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娘娘腔。”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为了显得自己有男子汉气概啊,只有这样我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吧,这个世界满目疮痍。”少年神情低落地说。
“你无法将我原谅。”希薇娜说。
“没事的,希薇娜,多讲讲你自己的事情吧。我喜欢热闹的感觉。”
“我的过去不值得追忆,我并不是特别的存在。”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
“非要是特别的吗?”染问。
“不是特别的就不行,没有人会爱上平凡的女孩。”
“我...爱着你。”
“那只是安慰之辞吧,冠冕堂皇。”
“...安慰......就不够吗?”
“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她说。
“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呢。”
“咕咕——”肚子叫个不停。少年愣了一下,逐渐瞪大眼,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手。希薇娜摔落在地上,他竟意外地没有在意。染的全身不自主地开始颤抖,这是怎么了?“...我,我要活下去,我,我需要食物,食物......”他搂抱着自己的双肩,口齿不清地念叨着道。好饿,真的好饿,饿得想死,这样别说抵达城镇了,肯定会半路饿死的。怎么办?这几天他都没能找到像样的食物。他记得曾看到的生存小说上有科普文献记载,三天不吃东西就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还什么都没吃,何况染走了那么久的路,体质还那么差,肯定撑不到第四天。
“我曾以为,自己并不畏惧死亡,但是我错了,”少年染不再拘泥于赶路,而是再次背起希薇娜,四周奔走寻找食物,“我只不过是从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濒死,狂妄自大到认为可以战胜求生本能的小屁孩而已。”
吃的,他必须要吃点什么。哪里有食物?染拧开水瓶的瓶盖,猛灌了几大口水,想要缓解饥饿感,可效果甚微。怎么办?好后悔。早知道自己那么弱不禁风,还不如留下来等待救援了呢。“...是啊,我连最基本的求生技能都不会,是怎么能傻到独自踏入森林的。”他张望四周,没有果树,一棵果树都没有。
“抛下我吧,染。”希薇娜道。
“...闭嘴,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他歇斯底里地说着,用力抓了抓乱蓬蓬的棕发。
水果,树上有水果就好了。之前经过的时候,他记得是有几棵树长着果子的,但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那是什么植物,难道就这样枯萎死去了?...不对,现在又不是夏秋季节,大多数果子都没成熟,就算是果树他也分辨不出来。染跪坐在地上,抓起灌木丛的树叶开始猛吃。味道苦涩而口感黏腻,难以下咽,这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于是,他匍匐在大地上,将几颗草连根拔起,不顾一切地塞进自己嘴里。“呸,呸呸!”可没咀嚼几下,他又把它们统统吐了出来,不停地用手扒拉着舌头。连味觉都在告诉他,这些是绝对不能吃的。
少年染徒劳地用手锤打草坪,委屈与辛酸涌上心头。
“嗒,嗒,嗒。”下雨了,雨水打在脸颊上,少年再次仰望天空。“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吧。”他喃喃道。染终于发觉了,自己有多么得幼稚而短视。家毁人亡,只有自己一个幸存者。在那时,他不该急于向恶魔的小丑复仇,他应该优先考虑生存。对,染记得,那家伙的表现其实是很后悔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当时,小丑左右翻腾着身子,活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婴儿,“是那个愚蠢的男人非要护着她,我本来没打算杀父亲的!我只想快点做掉妹妹,这样你和父亲大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就是这样的。绝对是这样的。”
如果在那时,他瞻前顾后,先假意原谅小丑,借此让他把自己送往城镇作为灭族的偿还,再寻找暗杀他的机会,等安全以后再想其他的事,自己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的境遇了。
“鱼...鱼!”他精神崩溃,大脑极力搜索一切食物来源的信息。为什么自己不会捕鱼呢?他们家门口就有一条小溪,染记得父亲大人曾经有试着教自己捕鱼,但他却没有尝试去学,光想着去读自己的小说去了。为什么他在那时没有学进去一点东西呢?学会了捕鱼,至少就可以一边靠着捕鱼维持生计,一边等待政府的救援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再之后,连精神力都耗干了,染只是像个机械一样向前迈去。他自身难保,还顾及希薇娜的死活,他真傻。少年既找不到前进的理由,也找不到停留的理由。他找不到食物,只是沿着记忆的轨迹,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能走多远是多远。
“啊...是山丘。怎么办?”他呆滞地驻足在原地,口干舌燥。“不...怎么办。”他背着希薇娜,步履维艰地登上山坡。在以前,他们是怎么翻越高山的?哦,好像是父亲大人使用了浮空的咒语,但自己又不会。“我真是个废物。”染心想。
爬到一半,他终于出了差错。雨水的浸润使土石变得泥泞而潮湿,让他不慎滑了一跤——少年摔下了高高的山崖。他拼尽全力拽住一根干枯的树枝,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希薇娜的手腕。
“松开手,让我死去。”她说。
“呼呼...”他瞪大着眼,在心中默默祈祷。可树枝还是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了。“啊啊——”少年无助地呐喊着,两人跌入了深深的谷底。染两眼一黑,又是一阵短暂的昏厥。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希薇娜紫红色的断肢。少年对腐臭味似乎已经免疫了。
他直起身子,试图寻找妹妹的踪影,一低头,发现她竟然就被自己压身下。少年这才幡然醒悟,希薇娜为自己当作肉垫缓冲了重力了冲击,所以才令他逃过一死。鲜红的血液染遍了草坪,少女面如死灰。
染有些麻木地捧起她不远处的断腿,它已与膝盖骨彻底剥离。他又麻木地望了望她,随后垂丧下脑袋。“一条腿的话......应该没有关系吧?”他想。
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直击心灵,染双唇微张,过了一会,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冷笑了一声。日暮西山,夜幕又一次降临了。但是没有关系,今天他找到食物了。
“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希薇娜说。
染没有回应,他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好不痛快。“对不起。”就这样,他撑到了第七天。
少年自以为已经尽可能做到了最好,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尽可能地,能走多远走多远,但他还是输了。离城镇还有大约四分之一的路程时,他无法控制地瘫倒在大地上,再不能起。染的上衣撕破了一大截,衣衫褴褛。他蓬头垢面,不堪入目,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肮脏的气息。
“对不起,希薇娜。我无法成为你的英雄,我没能保护好你。”少年匍匐在草坪上,疲惫的双眸慢慢闭合。虽然无法直接看见,但他能感受到,希薇娜就站在身后。
她伸出了那只手。那只无比洁白的手,竖起一根细长的食指,直指前方。
“竟然没能成功吗。”
“...是谁?”他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头。一个高大的男人,头戴高顶绅士帽,披着黑色的死神披风,迎面向自己走来。
是...人!有人!!得救了!心中希望的火花重燃,他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你需要帮助吗?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半蹲下来,关切地问。
“妹妹,我的......”少年侧过头去,欣喜若狂,再度想要寻找希薇娜的身影。但是,她却早已消失不见。“咦?”少年染懵懵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妹妹?”那男人环顾四周,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嚄,少年想起来了。最初只是一条断腿,再后来是一枚眼球,在确定彻底死亡之后,他无暇再顾及这么多。一根拇指、一条手臂、一只脚掌,回过神来,已经连渣都不剩了。
“我们...合体了,”他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男人的裤腿,“是我,我把她吃了。”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无人生还。“她那纯洁无暇的肉体,以及我最卑劣的灵魂,都在那个明媚的春季中,窒息而死。”他说。
可是,染得救了。圣菲奥娜大人没能放过他,让他的躯壳活了下来。少年坐在病床上,视线飘向窗外一片悠悠的云彩。几只白鸽逗留在花园里,扑棱着翅膀飞向一个娇小的银发女孩。她手揣谷物,正在给鸟喂食。卧室内,暖暖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草味,病床边的玻璃花瓶中插着一束郁金香。这时,门外走进来了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恢复得怎么样?”他问。
“我没有过多受伤,只是太饿了。”染道。
“别太难过,这里很欢迎你。”那人说。
他垂丧着脑袋,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波索赫里空中岛,死神先生的私人上空领域。”
“...我已经......”少年稍稍抬起头,逐渐看清了他的全貌。憨厚老实的面庞上,两鬓斑白。除了双眸不再是印象中那熟悉的浅绿色,那略有些塌塌的鼻梁、那浓浓的眉毛、那眼角泛起的淡淡的鱼尾纹,完全就是自己的父亲。“...你是谁。”染有些怔怔地问。
“我...?我的名字叫作哥德萨斯·哈姆雷特。”他愣了一下,说。
“你想要买我吗?”
“啥。”
“我比你想象中要低廉。”
“多少钱。”
“1卢比。”
“这么便宜?”
“嗯,所以,请让我依赖你吧。”
“这不是爱。”
“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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