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我生前的故事。
那年我二十六岁,好养鸭子。
我是村里的养鸭大户,我姓王,老乡称呼我鸭王。
我养得好,不是因为技巧,是因为热爱。
尤其爱听盛夏池塘边呜嚷的鸭鸣。
所以老乡也叫我王嘎嘎。
说起鸭子,得从上一辈谈起。
我爹最喜欢吃鸭子,做得一手好鸭。
清蒸,红烧,卤煮,酱味,烧烤。
无所不能,无一不精。
天天吃,月月吃。
别人家过年包饺子,我家过年全鸭宴。
终于吃空了家底,吃跑了我娘。
好在,爹临死前终于悔悟。
他说,还是不够吃。
那年代鸭肉贵。
爹不会养鸭,只会做鸭。
供应是个大问题。
爹有远见,这是门大生意。
我把他的话刻在心头,纹在身后。
“不做鸭”。
我带着老乡发了财。
我们村成了养鸭模范村。
全国各地的客商都来参观、拿货。
其中不乏眼神轻佻、搔首弄姿的女客商。
“王嘎嘎,老乡都叫你鸭王,你是怎么做到的?”
“鸭王的名号,是老乡给的,不必当真。”
“但你这些产业可不是假的。”
“能做鸭王,我得感谢我爹。”
“还有这种有趣儿的事呢?今天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
可她不听我讲故事,还拉我做我没做过的事。
我汗湿了床单,不知东方之既白。
女客商要求我低价供货。
我不愿做赔本生意。
她我说欺负了她,还威胁要搞臭我的名声:
我不是养鸭的,我是做鸭的。
我不懂,为何爹做得事,在她眼里会是臭名声。
我笑她傻,断然轰走。
谁知老乡怎么就站到她那边。
村里盛传我作风不正,假公济私。
纷纷与我停止合作,与她合资办厂。
大家发财,我不在意。
可他们偷偷给我的鸭饲料里投毒。
害得我倾家荡产,还不上债。
我身无长物,除了养鸭啥都不会。
村里容不下我,业内容不下我。
我只好去城里乞讨度日。
城里的夏天,池塘太小,没有嘎嘎声。
我衣不蔽体,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口东西。
一位西装笔挺,油头粉面的男士走到我面前,说: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就快饿死,跟我走吧。”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
“跟你去哪?”
“赚钱。我看你长得可以,身材也不错,捯饬下就能上工。”
“上什么工?我不会别的。只会...咳咳...”
我已经无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你听我说,我不需要你会别的,只是...”
男人注意到我背上的纹身。
“你身上纹的话,认真的吗?”
我突然来了精气神。
“当然是认真的!我这辈子,绝不做鸭!”
“好吧。”
男人走了。
这就是我生前的故事。
我饿死在一家动物园外,被路人发现报了警。
死到临头,也没再听到鸭鸣。
我背后的纹身,上了小报新闻。
大多数人在笑,少数人夸我有志气。
后来,我见到爹。
他很意外,没等到我娘,先等到我。
“爹,对不起,没给家里留下什么。”
“没事,爹也没留下什么。”
爹告诉我,死人的世界不比村里。
这里无鸭可做,无鸭可养。
好生寂寞,还是活着好。
你要有心,烧两只鸭子给我,要一公一母。
等成了规模,我多还你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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