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猫 第二十四章洗澡理发 卸下尘埃

少年与猫 第二十四章洗澡理发 卸下尘埃

行走的脚步伴随着王老板的讲诉，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澡堂的门口。

王老板买了两张票，两人便进去了。

这是城里最普通的一家百姓浴池。浴池的生意，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兴旺了。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家家都有暖气，有淋浴房或浴缸，人们懒得往澡堂子里挤，所以澡堂显得很萧条。一些外来的打工者，抽空来浴池泡一泡，解解乏，洗去一天劳苦所留下的汗渍。

为了阻挡外面的冷空气进入，里面的热空气往外跑，更衣室门口挂着两层厚重的棉被帘。掀开棉被帘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热气在空气中翻腾着。夹杂着尘埃的味道，湿润的尘埃中，也夹杂着一些香精的味道，各种味道的洗发水，沐浴露，肥皂。

王老板感觉被热气噎得喘不上气了，赶紧脱下了外套，拉开一个没有上锁的衣柜，将衣物放了进去。

王老板一件件脱去衣物，抬头发现陆小满还愣愣地站在边上，便催促着他，“快脱呀！”

公共的更衣间里几个人正在脱衣服，几个比他小的男孩子，正赤条条地往里间跑去，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居然脸红了，不知是羞红了脸，还是热红了脸。

在乡下的池塘里，在众目睽睽中脱得光屁股也没有这般羞涩，这般羞涩里更多的是自卑。

一个足有二百斤的胖子脱掉他最里层的衬衣，全身白嫩的肥肉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人们的眼前，他肚皮上的赘肉是一层又一层地叠加起来的，看起来油腻腻的。陆小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胖的人，不禁多瞅了两眼。

胖子没好气地吼道，“看什么看？”他的声音如他的身体一样油腻。陆小满不禁被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垂下眼帘。

“快脱。”王老板向陆小满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搭理他。

陆小满磨磨叽叽地脱着衣物，王老板觉得陆小满当着他的面脱衣服有些拘谨，便先进去了。

陆小满掀开内间的门帘，里面雾气缭绕，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房间的中间一个大大的水池，还往空中升腾着热气，池中围坐着一些人，有的只露出一个头来，有的将两侧肩膀打开，胳膊搭在身后的水池边上，刚刚的几个孩子在水池中间嬉闹着。两边的墙壁上是喷淋系统，有人站在花洒下洗头，整个头发都是白花花的泡沫，有人正在打沐浴露，全身都是泡沫，有人站在花洒下面，让花洒里流淌出的水从头淋到脚，闭着眼睛，看不出是在享受还是在发泄。窄窄的皮板凳上躺着一个人，光溜溜的，另一个人正用力地给他搓背，搓完之后，提来一桶水，哗的一声，全部浇到那个人的后背上，水瞬间又流到了地面上，向四周蔓延，形成一圈小小的浪花。

“小满，快过来！”王老板在水池里喊道，在潮湿的空间里，声音显得有些不一样，湿气让声音有了短暂的回声。

陆小满透过雾气，仔细地向水池里瞅去，看见王老板正向他招手。他挨着王老板旁边下了水，池中的热水让他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刚才那个胖子坐在陆小满的对面，陆小满不敢招惹他，眼睛故意闪到别处去。

“舒服吧？先泡一会。”王老板闭着眼睛边泡着边哼着小曲，看起来非常的享受与放松。雾气让人像走进了梦幻的世界，忘记了烦恼。热水让身体舒服了，彻底地放松了，忘记了外面的天寒地冻。

泡了一会，王老板便爬出了水池，陆小满也跟着爬了出来。

王老板手套上了搓澡巾，“过来，我帮你搓灰。”

陆小满还是很羞涩，感觉让王老板帮他搓澡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我自己来吧！”

“来吧，等下，你帮我搓。”王老板提出等换的条件，陆小满心里才舒坦些。

几个月的尘埃落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流下的汗渍浸泡了尘埃，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道循环了多少回，尘埃踏实地在皮肤上安了家，经过热水的浸泡，搓澡巾轻轻一搓，便成了一条条灰卷儿落到了地上，跟着水流流进了下水道，重新成了尘埃。

王老板把陆小满从手到脚都搓了一遍，打趣地说，“等下胡爷爷看见你，肯定说你更瘦了。”

王老板只让陆小满帮自己搓了后背，他们像一对父子一样温暖，不禁让人心生羡慕。现在还有几个孩子愿意给父亲搓澡，通常都是父亲给孩子搓完，自己花钱雇专门搓澡的人为自己搓澡。而人心的温暖通常是相互的，金钱买不来的。

“来，穿这个，都是给你的，虽然不是新的，但都是干净的。”王老板在更衣室把一包干净的衣服递给了陆小满。

陆小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哒哒的，王老板帮他擦干了头发，垂下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眉眼，帮他梳了个三七开头发，笑着说，“像上海滩来的公子哥，帅！这头发确实该修剪了。”黝黑的肤色却透露着健康，修长的脸型，高挺的鼻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陆小满细看是个帅气的孩子，这衣服换上之后还真看不出是山里出来的穷孩子。

红蓝相间的彩条灯在理发店的门旁不知疲惫地旋转着，似乎在向路人招手。门上通透的玻璃因爬上了一层雾气，只能朦朦胧胧能看见店内的人影在晃动。几个红色的字显眼地贴着在玻璃上，“学生老人剪发15元”。

陆小满在乡下剪头从来没有花过钱，邻居杨大伯帮他儿子理发的时候，总会帮他一起修剪修剪，村里也没有人会说谁的发型好看，谁的不好看，他们觉得短一些就显得精神，有精神就是好看。

王老板推门而入，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些香气，又夹杂着刺鼻的化学气味。一位女士的头发一小束一小束被卷起，连接着电线被吊起。陆小满没有看过烫发，他很惊讶，但是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他怕自己惹出笑话和麻烦。

陆小满按理发师的安排坐上了柔软的理发椅。理发师是个男的，可在头顶却扎个小辫子，邋遢的胡子挂满腮。这是城里的时尚，城里的艺术，理发显然不仅是技术活，已经升级成了艺术。

“剪发有十五的，三十的，五十的，要剪哪种？”他两手扶正陆小满的头，打量着镜子里的陆小满，他仿佛看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即将被整改的雕塑。

“剪学生头就可以了。”王老板坐在身后的沙发上说。

陆小满不知道为什么剪发要分不同的价格，难道是用不同的工具？还是按时间计算？……那么多疑问，可他只能放在心里。

理发师没有吭声，拿着梳子和推子在陆小满的头上工作起来，不一会的功夫，一个整齐的平头就出来了，陆小满配上这个发型整个人都精神了，彻头彻尾换了个人似的。

陆小满偷偷地喵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却对自己很陌生，他从来都没有照过镜子，他觉得那是女孩子家的事情，男孩就应该是不修边幅的，村里的男人好像也都这样。

回去的路上他们依旧一前一后行走。

陆小满经过热水地浸泡，似乎全身的细胞都兴奋了起来，不禁吹起了口哨，他的口哨吹的特别棒，能吹出各种曲调，如春天的黄鹂的歌声，清脆悦耳。卸下尘埃的沉重，他身心轻松，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王老板不言不语行走在前面，仿佛这夜空下只有他一人，而陆小满是陪伴他身旁的一只黄鹂鸟。它无需取悦主人，而它的歌声却在无意中取悦了主人。这是自然界最自然，最美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