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无权强迫你爱祖国，爱母亲：中国弃婴成为美国体操冠军事件

最近看到这么一则新闻：在今年（2017）年体操世锦赛女子个人全能决赛中，美国选手摩根-赫尔德以55.232分获得了冠军。出人意料的是，赫尔德原来还是个中国人，她是一名来自中国广西梧州的孤儿，2岁时被父母抛弃，随后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到了美国之后，因为赫尔德的体育天赋，美国养母带她接触各种运动，赫尔德选择了体操并且很快展露出天赋，当时还因为进入体育俱乐部训练要不少钱，养母还曾经为她众筹过学费。

经过多年刻苦训练，赫尔德赢得了冠军，她接受采访时表示：“我接下来的目标是要代表美国参加2020年东京奥运会，争取冲击金牌。中国？或许以后比赛去，但不会刻意去，更没有必要寻找亲生父母。”

这个新闻其实并不怎么特别，因为实在有不少相似的故事，都是关于中国弃婴（全是女婴）的。比如哪个弃婴去了美国之后，读了哈佛；哪个弃婴变成了美国网红，哪个弃婴说自己长大后要去竞选总统……

奇特的倒是新闻底下的某些评论（当然也有不少理解与支持她的），大都是“这人怎么长得这么丑，和猩猩一样”，“你爸妈扔掉你是因为你太丑了”，“忘恩负义，再怎么说都是中国人生养了你，不看亲生父母这就说不过去了”，“谁要你回来？中国人不差你一个，卖国贼”，“自己的父母总是父母，他们扔掉你总有他们的苦衷，怎么能不认呢，没良心，忘本”……

把这类评论总结起来，大约分三部分。

一：外貌歧视。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你长得丑，你就有了原罪，“丑”成了别人可以任意谩骂你的理由——哪怕那些骂你的人长得并不比你美，甚至比你还丑陋。

二：某些人希望听她声泪俱下地宣布：“我是个中国人，我生为中国人，死是中国鬼，当然要为祖国争光”，这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肯定，是很“提气”与鸡血的。但这个叫赫尔德的中国娃居然不鸟她的“祖国”，要为美国去打比赛，理论上没错，但在情感上，某些人还是接受不了的。

记得以前有个乒乓球选手叫何智丽，在国内时，因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夺冠，后来嫁到日本，以“小山智丽”的名字代表日本出战，打得中国选手落花流水，当年很多人看了也都很不高兴，直呼卖国贼。

两相对照，对此心结，想来大家亦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还是不能理解，我们再侧面加一个“骆家辉”来试试——理解否？

三：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哪怕是一对十恶不赦的混蛋，但是，只要他们生了你，他们就是你的神，你不能评判他们的错误——哪怕是一对狗男女生了你，他们也立即成了你的上帝。对于你来说，他们是不可能有一点错的。即使有，你也要原谅，要包容，要感恩，反之，你就不是人，你说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都不肯原宥，你还是个人吗，你完完全全就是个畜生啊（此类言论来自网络，坊间，充斥着我们的试听）。

那么，我们来一一探讨一下以上这三部分。

首先，“颜值即正义”，非常肤浅与无聊，现在只要是稍微有点素养的男人，已然不会无端去评判一个女人的外貌，无论是说她漂亮还是不漂亮。在正式严肃的场合，都会非常谨慎地对待这个问题，以免让人议论“政治不正确”。

余下的，就是“爱祖国”与“爱母亲”这两个问题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中国弃婴变成美国体操冠军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那是几年前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则新闻报道，发生在我家乡的邻县，有一个外国老太太（好像是德国人）嫁了我们那邻县人，老两口过了一辈子，相敬如宾恩爱非常，采访时老太太说，她爱她的丈夫，她爱中国，她把中国当成了她的祖国，中国对她来说比德国还好，她是不会再回去的了，因为她就是中国人啊……

很多看了此节目的人都很感动，热泪盈眶，说他们又开始“相信爱情”了，他们全都手动为老太太点赞——拍红了巴掌。

我看后也觉得这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非常值得赞美。但，当时我就想，假如把这个老太太的国籍换一下，假如她是中国人，她嫁了一个美国人（德国人也行），然后在国外住了几十年，接受采访时，老太太也喜滋滋地对老外记者说：我爱我的丈夫，我爱美国（德国），我现在已经把美国（或者德国）当成了祖国，美国（或者德国）对我来说比中国还好，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了，因为我就是美国人（或者德国人）……

如此一换，你看观众的反应会怎么样？甚至，再把这德国老太太换成中国老太太，把她嫁的人换成日本老头，让她面对电视镜头，面对全世界宣布：我爱我的丈夫，我爱日本，我现在已经把日本当成了祖国，日本对我来说比中国还好，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了，因为我就是日本人……

你能想象底下的评论会怎么样嘛？肯定会有一大堆不堪入目，下流无耻，恶毒可怖，令你能做三日呕的东西，比如，“老不要脸的，老慰安妇”，“不要脸，老卖国贼，老卖X货”，“无耻，中国人以你为耻辱”……说实话，我可以想象与比拟出来的，肯定不如那些人的万分之一，那些人的毒辣，蠢坏，恶形恶状的评论，那些污言秽语，一定会突破你的想象——若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个人也写过几篇立场比较客观，但没有百分百匍匐在地，没有五体投地赞美本国电影，本国艺术，甚至，只是把一个本土恶棍与一个美国出版大佬结合在一起的文章，就立刻有个键盘侠上来谩骂，曰“你说的都对，但是你崇洋媚外，你不是个东西，你是卖国贼，卖X货”——看得我一头雾水，搞不懂既然连此键盘侠都认为我的观点是对的，为什么还要朝我这个同胞身上泼脏水呢？

更何况，假如那老太太能振聋发聩地宣布那样的“爱情宣言”，将会引起多么大的“地震”。那么，假设老太太是德国人，她嫁了中国人，她热爱中国，她让我们大肆称颂，让我们相信了爱情；而其他一切都不变，只是变换一下国籍，把老太太变成中国人，把嫁的老头变成美国人或者日本人，那就不是爱情，不值得称颂与赞美了吗？假如你的答案是“是”的话，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你自卑。在你心底，你还是认为美国（或者德国什么的）比中国强，你把你的祖国——中国捧的高高的，并不是因为你真爱她，而是你认为她不如别人。你捧她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肯定你自己，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她。

假如你听到一个德国老太太，一个美国老太太，嫁一个中国老头，宣称中国最好，认自己是中国人，连带的，你那“自卑脆弱”的心灵似是也得到了肯定，你觉得爽。

但，一个中国老太太，去嫁美国老头，德国老头，你心底却认为那是“高攀”的。就像是穷人家的女儿嫁了富人一样，她们嚷嚷富人家的生活好，自己嫁了富人沾光了，过上了好生活，这样的“表态”，是内心还是认定自己身处“劣势”的你，绝对不能接受的。

相反，一个“白富美”嫁了一个穷汉，宣传自己爱穷汉，爱那穷汉的家，这是“下嫁”，“下嫁”在你的观念里可能是高尚的，也可能是一个傻逼。反正，这个白富美用她的高尚或者傻逼，肯定了穷汉与穷汉的家，这就绝对不会触及到你那根敏感的，自己命名为“爱国”的神经。

可是，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你认为你的祖国是世上最好的国家，你还真的需要那些外人特意跑来肯定吗？还有，你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爱国”吗？如果你是真的爱她，那么，无论她是强大还是弱小，别人对她是鄙视还是高攀，你都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的啊。

然后，我们来说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体操冠军认不认自己的亲生父母，个人认为，完全可以不认。在这个叫赫尔德的女孩心里，她的祖国是美国，她的父母是她的养父母，而国内的生父，生母，只不过是具备了一种生物学上的联系而已。他们当年或许是因为要再生一个儿子而狠心遗弃她，完全没有精神上的一脉传承，那么，赫尔德不想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亦是一件无可指摘之事。

但世俗喜欢偏狭地认定，是你的生父生母给了你生命，这个“恩情”比天大，就是因为有这份“生育之恩”存在，所以，父母抛弃你可以被谅解，而你发达之后不承认他们，却不被原宥的。

那么，父母对孩子真的“有恩”吗，孩子的生命是父母创造的吗？不是。西哲认为，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造物主创造的，父母不过是演化过程中的一个过渡者而已。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可以理解为造物主）的孩子，而父母只不过是神的代孕者。

至于俗世宣扬血缘崇拜，认为血缘高于一切，所以父母可以对孩子为所欲为，认为自己是孩子生活中理所应当的主宰者——关于更多母亲与女儿的血缘迷思，可以参考我之前写的专栏《惊鸿小札》中的两篇文章，一：母亲是风中摇曳的破布条www.jianshu.com/p/61cff257a1c4；二：胡适先生说，父母无恩www.jianshu.com/p/c8869720bc57。

对于我个人来说，爱祖国，爱母亲，是一件特别天经地义，无可辩驳的事儿。但，我不能因此就站在道德高地上，要求人人都和我一样。我们当然知道与目睹，“爱国，爱母亲”，这些美丽崇高到闪耀的词汇的背后，“有多少罪恶会假尔之名”。

正如，我天生认定我母亲是全天下最好，最爱我的人，但是，当我听到某个女孩说，“我妈是全天下最恶毒，最十恶不赦的人”时，我也应该试着去理解她，因为或许她就是那个与众不同，深受血缘勒索，压榨，与绑架的“个案”。

我们实在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和我们一样的热爱祖国，热爱母亲。恰如龙应台曾经说过的那样：为什么要爱国？我们不卖国就好了啊，可是，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又有什么资格“卖国”？我们手里有什么东西可“卖”的？

是的，有资格“卖国”的都是些叱咤风云的人物，而我们这些芥豆之微的百姓，两手空空，从来就无国可卖，所以，我们的心底只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