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上一回结束说贾妃紧紧拉着贾母和王夫人手不忍分开,但被皇家规矩所限,不得不哽咽着分手离别。不知后来又如何呢?
这一回开始交代贾妃回宫后,见驾谢恩,皇上老子高兴,就特赏了彩缎金银之物给贾家和这次跟随贾妃出宫的所有人员。
这一回第一条主线“情切切良宵花解语,”先分解一下句子。情切切—情很深很深,“花”—花袭人,良宵—元宵节,解语—解开了话语。这条线是说宝玉身上有三样毛病,常被贾政打骂家暴,用心良苦的袭人在元宵节那天设下一局说要走了,宝玉哭的不行,后来袭人又解开了局。
另一条线是“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先分解一下这句话。意—泛指情义、爱意、心意。绵绵—绵绵不绝,静日—中午静悄悄的时候,玉—黛玉,生香—生发出来的香气。这条线是说中午静悄悄时宝玉去看黛玉,见她吃过午饭在睡觉,因怕睡出病来,就三次闹黛玉不让她瞌睡,无意间闻到黛玉身上生发出的一种奇香。
一.文本赏析
贾妃走后,贾府人因连日来日夜操劳,个个筋疲力尽,园中东西收拾了两三天才完,下人们还可偷懒,凤姐要强,不肯落人褒贬,是蛤蟆支桌子硬撑着。宝玉最闲,袭人被老妈接走过元宵节亲人团聚,宝玉和丫头们玩。这里点出凤姐的好强,对比出生活的两面性,有人忙来有人闲。
正玩着,东府珍大爷请去看戏,还没走,贾妃又送了糖蒸酥酪(别名牛奶),宝二爷想着袭人爱吃就留着等袭人回家吃。前面第八回那个豆腐皮包子是宝二爷留给晴雯的,这回糖蒸酥酪是留给袭人的,不难看出宝二爷和丫头们亲如姐妹,有好吃的总记得身边的姐姐妹妹的。
回过贾母,过去看戏,不对胃口宝玉不爱看,身边小厮们知道一来就是一天,都各自寻乐去了,宝玉孤独寂寞,想起一书房内挂有一副美人画,美人也孤独也寂寞,前去望慰。这里流露出宝玉天性中带有一种痴,不止关照爱护家里的姐妹连画上的姐姐也要关照爱护。
不想美人在看戏。书童茗烟和一女子正在美人眼皮子底下弄云雨之欢。宝玉大惊,斥责茗烟,放过了他们,又见俩人有了云雨之情,告诉茗烟给他说媒。茗烟见无事可做,提议溜出去逛逛,俩人说好去袭人家看看。
袭人老妈接了外甥女、侄女正吃果茶,见了宝玉来访都吓了一跳,袭人说出了她的担心,让他们少坐一会儿就走,又批评茗烟挑唆宝玉,回去让嬷嬷们把他打个贼死,说他俩胆子比斗还大。这些话里都流露出袭人做人处事的细心周到。
袭人的姐姐妹妹见了宝玉都低头红脸。那个时代来了男子女子是要回避的,可能暗示出袭人家里就这一处住所,女子们没地方躲避。
袭人把自己的坐褥铺了凳子让宝玉坐,把自己的手炉放宝玉怀里暖,把自己的脚炉给宝玉垫脚,把自己的茶杯给宝玉斟茶。这一连串的动作流露出袭人的细心周到,以及对宝玉无微不至的爱护。
袭人老妈和老哥摆了满满一桌子果品,袭人见总无宝玉可吃之物。这里暗示出贾家吃的果品是花家买不起的。
袭人说,没有不吃一点的理,好歹吃点,也算来我家一趟。最后拈了最好的松子瓤,吹了皮,用手帕送给宝玉,又说,少坐一会儿就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宝玉悄悄说,我给你留了好东西里。这里再次暗示出袭人的细心周到和宝玉是你心有我,我心有你。
临走,袭人给茗烟抓了果子给了赏钱叫他买花炮放。刚才批评了茗烟,这会子抓果子给赏钱,这一骂一赏暗示出袭人识大体,懂礼节,做人处事处处周到,让你茗烟没脾气。
宝玉不在家,屋里丫头玩的不亦乐乎,瓜子皮磕了一地,宝玉奶妈李嬷嬷正好来请安,见垃圾横生就不满,第一次说没人理她,第二次说有人有胡乱答应的,又说讨厌的老货的,第三次见了那个糖蒸酥酪要吃。不能吃,不能吃,丫头喊着喊着,老婆子赌气还是吃了,原因是和袭人争宠,吃我奶长大的,竟然疼袭人超过我,吃,就吃,吃个底朝天,看你宝玉能把我咋办?老婆子一定忘了第八回的枫露茶事件,那次宝玉本来也醉了,摔了杯子要撵她回老家,最后是袭人骂了宝玉才息了事。
宝玉回家,先接袭人,后拿酥酪,没了,丫头说,李嬷嬷给吃了。宝玉正要说话,袭人说了,原来是这个,多谢费心,因前日好吃就多吃了,肚子疼,闹了吐,她吃了正好,省的糟蹋了。这事因袭人懂事宽容的一番话一下子就没完事了。
宝玉见屋里无人,和袭人谈起她家的姐妹来,宝玉感叹她们生的好应该在贾府才好,袭人误会,让我们都来做你的奴才。宝玉纠正,也可是亲戚,生的好配住着大院里。袭人说姐妹们虽是小家小户的,没大院可住,可也是娇生惯养嫁妆都备好了,明年出嫁,又感叹我要回去了,她们却走了。
听说袭人要走,宝玉吓了一跳。赶紧追问,得知这次回家袭人老妈说再干一年就赎她回家,宝玉不舍再三挽留,说我不叫你去也难,说老太太不放你去也难,又说让老太太给你妈说好话求你留下,袭人每次回话都让宝玉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这段话里有句疑问。袭人说:就是朝廷宫里也有定例,或几年一选或几年一放,没有长远留下人的理。这句话透露出古代宫女也是有选有放的,没有一辈子留在宫里的。但对比唐朝元稹的《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不知为何还有白头宫女?
宝玉知道袭人真要走了,暗想:这人竟薄情寡义,就赌气上床睡了。或许读者也纳闷,宝玉如此真诚挽留,袭人咋就无情无义呢?这不是袭人一贯的做派,袭人是最疼宝玉的。
这里面有故事。曹公笔锋一转,原来袭人老妈和老哥确实要赎回袭人,只是袭人见贾家人宅心仁厚,不作贱下人,恩多威少执意不回,老妈和老哥想着也是又见宝玉特留糖蒸酥酪给袭人,知道宝玉也记挂袭人,也就放心了,这事就不提了。
宝玉身上有三样毛病,爱说我死了成飞灰或死了成烟的一系列疯话,不爱读书还爱讽刺读书人,爱调胭脂膏子并爱吃女孩嘴上的胭脂。贾政恨铁不成钢,相信枪杆子里出政权,不是恶语伤人就是动用武力。袭人心疼宝玉,为让他归正,不被老爸打骂,正好借题发挥,设下一局说要回家,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要求让宝玉承诺改掉这三样毛病,就是刀架脖子也不走了,宝玉一一答应。
后来秋纹来催赶紧睡觉都三更天了,宝玉取表来看,果然三更天了。这个“表”透露出清末时期中国就有了洋人的物件—表。
袭人受了风寒感冒卧病在床,宝玉中午去看黛玉。
见她吃了午饭就睡觉怕睡出大病,就三次闹着黛玉,不让她瞌睡。
一闹。想和黛玉共枕一枕,被黛玉骂了“放屁。这句“放屁”流露出宝戴俩人真的很亲,同理,第七回凤姐要见秦钟,贾容说小舅子秦钟腼腆,没见过大阵仗,怕凤姐见了生气,凤姐说“他就是哪吒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狗屁”。宝玉”嫌外头婆子枕头脏,后来黛玉给了自己枕头,又另取了一枕,俩人面对面躺下。
二闹。宝玉又调胭脂膏子,脸上留下罪证,黛玉劝说,宝玉总未听见,却非要闻黛玉袖子里的香气,黛玉说因宝钗的金配宝玉的玉,宝玉该有“暖香”配宝钗的“冷香丸”,宝玉说黛玉说话狠,就挠她胳肢窝。
这里有细节。宝玉脸上豁然有道血痕,就欠身凑近,以手抚之细看用帕子替他揩试,得知又是调胭脂留下的罪证,就批评宝玉不小心,不该留下幌子,万一有人密报贾政了,宝玉又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一连串的小细节流露出黛玉对宝玉的深情,对比出宝玉的粗心和黛玉的细心,同时让我们看到前夜袭人所言三件事宝玉一一答应,都改都改,一天不到又开始调胭脂膏子了,这里可能带有作者的忏悔。
宝玉总没听见黛玉的劝诫,却闻到一股幽香从黛玉袖里发出。这个“总”字写尽了黛玉的一片苦心,要宝玉行事小心谨慎免得挨打,写出了宝玉一直挨打的原因,不肯虚心听黛玉教诲。
三闹。宝玉怕黛玉睡出病来,就哄她胡诌了一个故事,让一个极小极弱,法术无边,口齿伶俐,计谋深远的小耗子精变果品香芋,结果变成了美人黛玉,说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惹得黛玉说宝玉骂她和他打闹。
这一回结束是俩人正打闹着,宝钗来了,得知缘由,讽刺宝玉忘了那晚芭蕉诗的典故,却记得这个耗子精的典故。黛玉听了大快人心,说刚才骂了我,还说是典故,真是一报还一报。正说着宝玉房里一片声吵嚷,不知何事?
二.精彩回顾
那一年腊月初八日老耗子升堂议事,说:明天乃是腊八日,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极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才好。乃拔令箭一支,遣一能干小耗子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答:各处查访打听已毕,唯有山下庙里果品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说: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听了大喜。
即时点耗前去,乃把一根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及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又恐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说:我虽年小身弱,却法力无边,口齿伶俐,计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
众耗忙问:如何得比他们巧呢?小耗说:我不学他们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叫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地用分身法操作,渐渐地就搬运尽了,且不比直偷硬取的好些?众耗听到都说: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去先变个我们瞧瞧。
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丽的小姐。众耗忙笑说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来,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显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三.把这回重点捋一捋,这一回重点说说两条主线。
1.红楼里花袭人一直是一个默默无闻,言语稀少的女子,连王夫人都说袭人老实,但袭人有着宝钗做人处事的睿智。睿智的宝钗有一次就发现了袭人不是俗人,对她另眼相看。这一回可能是袭人在红楼里说话最多的一回,无论是解说非要回家还是劝诫宝玉归正,字字句句都深刻通透,让宝玉让读者都无话可说。袭人对宝玉无言的深情、疼惜和爱护,在这一回里都淋漓尽致的流露出来,在袭人一番用心良苦和呕心沥血设局后又解局,就有了“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这条主线。
2.这一回宝玉为了不让黛玉睡出病来,就不停的和她闹,非要和黛玉同枕一枕头,非要看黛玉袖子里藏了哪种奇香,还调皮的把黛玉编排进耗子精的故事里,不断做出黛玉很想瞌睡被打扰却不燥,让黛玉和他闹和他打和他骂,最终达到了宝玉的目的,黛玉没了瞌睡,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这个闹是宝玉对黛玉的深情,作为知己的黛玉是知道的,这个闹激发了黛玉脑细胞的兴奋度,这三闹就闹出了“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四.佐料
1.好词好句名言警句共赏。
事多任重,锣鼓喊叫,脸红耳赤,飞也似的跑了,人挤马碰,娇生惯养,奇功,倚势仗贵,慈善宽厚,泪痕满面,任情恣意,天高地厚,毁僧谤道,法力无边,口齿伶俐,计谋深远,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
2.不妨把这一回警句“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做个诠释。
这一回是李嬷嬷说宝玉就像一个丈八的灯台,看不见屋里被丫头们糟蹋的像垃圾堆,却能看见别人脏。李嬷嬷一点也不懂宝玉心。宝玉因喜爱这些姐姐妹妹的天真可爱,包容了她们,在宝玉眼里只要姐姐妹妹开心就好,这样的糟蹋都是小菜一碟。
如果说宝玉脏,那他比窦娥还冤里,曹公有意给宝玉平反,就有意安排了下面这一段,推翻了李嬷嬷那句宝玉是“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歪话。宝玉想和黛玉同枕一枕,被黛玉骂道:放屁。这可能是黛玉第一次骂人,这种骂骂出了黛玉对宝玉真的很亲近,骂出了“打是亲骂是爱”的那种小情人之间调情的基调。宝玉无奈只好去外间拿枕头,又嫌弃老婆子的肮脏,后来黛玉给了她枕头才完事。
此文纯属笔者一点拙见,若有吹毛求疵之嫌,敬请文友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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