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再热闹也会有散伙的一刻,乔五太太喝酒到三更时分就坐娇子回家了,不一会,吴大妗子家的娇子也来接了,吴月娘再三挽留不住,只得装了一盒元宵,一盒馒头送她回家,吴大妗子反邀吴月娘和几位太太明晚到家坐坐,走走百病。众人都走了,李桂姐等四个唱的也想拜别,但是吴月娘想到西门庆还没回家,怕到时还有什么吩咐就硬是将四个人留了下来。
不一时,西门庆带着七八分酒意回家了。李桂姐和吴银儿分别拜了吴月娘和李瓶儿为干娘,免去了跪拜之礼,董娇儿、韩玉钏儿二人向西门庆磕头。西门庆要留李桂姐和吴银儿住几天再走,董娇儿和韩玉钏儿唱完歌再回家。在那时,谁有钱谁就是爹,西门庆是他们四个的金主,虽说现在早已过了四更天,四个唱的唱了一天也早就累了,她们此刻的想法就是回家洗澡睡觉,然而却不得已只得硬是留着应付金主。李桂姐只把脸低着不言语,此处已为后面李桂姐生出许多事端暗暗地埋下了一个伏笔。于是,西门庆也不吃酒,叫四个人拿乐器来唱,李桂姐弹琵琶,吴银儿弹筝,韩玉钏儿拨阮,董娇儿打着紧急鼓子,开唱《十段锦》的“二十八半截儿”,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等人,都坐屋里听唱。此时正值西门庆人生的巅峰,事业蒸蒸日上,家里妻妾成群,传宗接代的儿子也有了,好不得意。
四人唱完,董、韩二人领了唱钱,辞别出门。门外大吵大闹,玳安和琴童簇拥着李娇儿房里的丫鬟夏花儿进来。上回书,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间里丢了一锭金子,作者没有继续推进这一部分情节,借西门庆之口说了句“待慢慢寻就是了”。这部分情节在这里全部交代了出来。
玳安和琴童向西门庆禀告,刚刚在送两个唱的出门时,发现夏花儿鬼鬼祟祟躲在马槽下,问她在干什么又不敢说。西门庆不愧为清河县提刑所的一把手,审案的业务能力及专业素质还有的。当下叫琴童揪着丫头的头发让她跪下,亲自审问情况,这个丫头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大有沉默是金的阵势。如果按照在提刑所的程序,犯人不肯说就打,打到肯说为止,但是毕竟这里是家,对方又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西门庆一向怜香惜玉,就叫小厮搜一搜看看。琴童一搜身,只听“滑浪”一声,早先在李瓶儿房间里丢失的那锭金子掉了出来。要是其他别的事还好,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可就彻底惹怒西门庆了,也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叫琴童取来拶子,拶得丫头杀猪也似叫唤,又敲了二十板。丫头这才说是在李瓶儿房间地上捡到的,但是已经太晚了,叫领回房间里,明天找个媒人把她卖了。下层民众就是这么身不由己,但是要是管好自己的手,或者早些招供,可能也不会落的如此下场。说到底还是这部分底层人民的素质不高,怪不得谁。
但是这锭金子到底是怎么丢的,作者也故意不说清楚。等西门庆去了,吴月娘令小玉关上房门,这才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夏花儿在厨房里听到西门庆叫小厮去买狼筋,就问是什么,众人吓唬她说拿来绑偷金贼的,这可吓到了夏花儿,就想把东西转移到外边,不想门口有人,就躲到马槽下,接下来就是刚才的情节了。
这段情节作者不直接描写,而是通过另一个人的口述说出,不但更有幽默感,而且增加了小说叙述的曲折、丰富和戏剧性。这种通过第一人称的口或眼倒叙的艺术手法,在本书中出现了许多次。比如本书第一回武松打虎的情景就是事后由应伯爵告诉西门庆,第三十四回,由西门庆嘴里倒叙刘太监盗用皇木案,第四十二回通过铁棍儿的眼睛描写西门庆和王六儿的寻欢等等,这类艺术手法比比皆是。
李娇儿带夏花儿回房,自然免不了对她进行一顿义正言辞的教训,李桂姐的对她进行了一番教训。金子刚丢那一会,李桂姐也是极力谴责此类偷鸡摸狗的行为,如今小偷抓到,更是义愤填膺,可见底层人物中,其实也有正义的使者。
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因有吴银儿留宿,被打发到潘金莲处,潘金莲自然高兴,感觉“天上落下来一般”,接衣解带,铺陈床铺歇宿不题。自生子后,凡入金莲房中必用瓶儿劝去,其宠瓶儿,冷金莲自见。确实,作者兰陵笑笑生这次连两人的床戏都省略了,只匆匆一笔带过。
李瓶儿打发西门庆走后,就和吴银儿灯下对坐下起了棋。新拜女儿的吴银儿还没有献过殷勤,此时正想好好表现一番,要拿琵琶唱歌给李瓶儿听,李瓶儿怕吵到正在睡觉的官哥,又怕被在隔壁的西门庆听到,就免了,两人掷骰饮酒为乐,边玩边唠叨家常。作者再一次强调了官哥儿身子弱,为以后的情节埋下了伏笔。
吴银儿又多嘴问了一句,西门庆多久一回来房里过夜。李瓶儿也不在意,说:“他倒是经常来这边,一方面为了孩子的休息,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别人嚼舌根,说我这里拦住他,我宁可他不来我这边,就像刚才我就把他撵出去了。我这家里人多口杂,昨天丢了金子,就有人在大娘那里说闲话,说金子到我房里就丢了,还好刚才抓住了贼,事情水落石出,不然又不知闹成怎样。”从李瓶儿口述的这段话来看,她对自己的处境还是很清楚的,作为一个明理的人,李瓶儿知道还是少惹事,过好自己的日子,把官哥养活养大就好。吴银儿也算是厚道,劝解李瓶儿说别的太太见不得娘生了儿子,李瓶儿好好保养,自有出头之日。李瓶儿道:“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看觑,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两人你一钟我一盏,直闲聊到三更才宿歇。
从这段对话我们可以看出,李瓶儿对这个家,对宠幸和地位并无野心,在她心里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受到西门庆和吴月娘的关照,让官哥儿健康成长,她也就心满意足了。有时候,世道人心也可以很简单,只是最后李瓶儿的悲剧结局让人同情,更让人深思。
正是:得意客来情不厌,知心人到话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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