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水壶嘶嘶地喷出热气,消散在这紧张的气氛里。妈妈将小小的客厅收拾了一番,换上了暖黄色的沙发垫,墙上的印象派画和天花板的灯管也擦拭一新。沙发前的木茶几上,两杯热红茶幽幽的飘出香气,几个空杯子反扣在茶盘里,晶莹剔透。
我蜷缩在沙发一角,在温暖的室内裹着格子毯子,盯住玻璃杯里的红茶。这根细小的茶叶从茶壶里逃出来一定很不容易吧,它在热水里像逃离一样,飘摇不定。
妈妈担心的看了看我,缓缓开口。待会啊,你不要害怕,他们只是来看望一下你,并不会打扰你。你试着慢慢和他们接触一下,好吗?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强迫自己,想想我给你种的花好吗?春天来了它们会开满院子的。我木木地点点头。那些人真的要来了吗?那些白色灰色的影子。那些冰冷难堪的话语,尴尬不自然的接触。我求求他们不要再出现了,我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的心脏开始颤抖,炉子上的水壶尖叫起来,妈妈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揉揉眼睛,起身将水壶里的热水倒去暖瓶中。
我将视线移到窗外,不安地看了一下大门,没人到来。他们今天不来了吧?妈妈怎么还没接到电话,说天气太冷,今天来不了了。一定会有这样的电话的,我盯着电话机,希望被妈妈织的毛线套套住的它叫起来。我盯着它出了神,被门铃声吓了一跳。
门是提前开着的,他们一行人出现在了院子里。我迅速收回目光,将毯子裹得更加严实。茶杯里的那片茶叶已经沉到底了,它还会浮起来吗?还会吗?会不会下起大雪他们不进屋子了呢?会不会他们突然有事掉头返回呢?“阿姨好!”清脆的声音把我唤回这小客厅,妈妈已经把他们请进了家里。我不敢正视,从窗户透进的阳光缝隙里偷偷看着他们。
妈妈给他们倒好了红茶,他们围坐在木茶几周围,有模有样的在聊着天。为首的好像是那个短发白衣女孩子,她的脸被屋内的火炉烤得红彤彤的,正在微笑着喝妈妈聊着天。还可能是那个衣着考究的高个男生,一件黑色呢子风衣,手里拿着本子和相机,正在拍摄妈妈。你们在干嘛呢?谁允许你们坐我的垫子的?不要再拍了,闪光灯好刺眼,声音好刺耳。高个子男生仿佛听到了我的想法,他故意转过来,对着我举起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镜头。
妈妈好像要阻止他,但是短发女生一直在和妈妈说话。我独自面对着镜头,孤独无助,你别拍我!你别拍我!我在心里大喊,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其余的人像黑色的影子一样默默的坐着,东张西望,到最后目光都停留在我身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礼貌点行吗?我愈加不安,胸膛有气无力地起伏着。
短发女终于和妈妈说完了,她起身向我走来,我能感觉到我的瞳孔在放大,我的手心在冒汗,但她还是走了过来。她低下身子,双手扶住膝盖,眼睛眯眯地笑着,说:你好啊,我叫小M。我没有说话。但我抬头看了看她,我喜欢她身上茉莉花的味道。她向后一挥手,一个灰色的影子迅速递过来一套书,还有几个跑到了沙发背后。
短发女作出书要递给我地样子,我伸手去拿,她却没有松手,我迅速将手撤回,低下了头。“把手拿出来呀。”她笑着说。“不用了,这样就行了。”风衣男不耐烦地说,又向我举起了镜头。我看了看封面,是三毛作品集。你们也读三毛吗?你们也读懂过三毛吗?后面的影子哗啦啦地拉开了一条横幅,我回头一看,上面印着白燎燎的大字:XX社团关爱自闭人群活动。我闭上了眼睛,妈妈种的花开在了春天里。
我抗拒着,脸上的肌肉绷紧,感觉到眼底有点湿润,脑袋深深地缩在毯子里。风衣男挥挥手,横幅收了起来,“三毛”也被放在桌子上。三毛的雨季已过,终于穿上了干燥的黄球鞋,走在了充满日光的大道上。妈妈尴尬的笑了笑,他们迅速收拾好了东西,没有再搭理我,向妈妈道谢,离开了我的家。妈妈送他们到大门口。
我抬头看向窗外,栅栏外常春藤的藤蔓早已干枯,挣扎地附着在枯木上,几条不安分的枝槎在寒风中摇摆着,像极了那虚无之境的恶魔。妈妈裹紧大衣,在风中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正在缓缓的往家的方向踱步。
我想回到房间大哭一场,我不想待在这个冬天,可是春天又在哪里。
无冬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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