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这个日子,适合思前,也适宜想后。
在网上看到一则由“一棹夕阳过”编辑的短文,摘录如下:
“是时候奉献出我们了。”
“过世了。”
“我不能没有爸爸。”
“奶奶下午问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今生缘浅,来生再聚。”
“天都黑了,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爷爷说外面有病毒。”
“救救我唯一的爸爸。”
“老天爷你开开眼。”
“妈妈…..”
“我老婆呢?”
“我不想全家都死啊。”
“爸爸妈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有种即将家破人亡的感觉。”
“远在英伦吾儿…...”
“你好!”
“我不想成为孤儿。”
“她说她已经九十岁了,无所畏惧了。”
“我要同时失去父母了。”
“谁能救救我和我的宝宝。”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这些透着匆忙、无奈、诀别、下意识的语言都是寻常说的话,这些话语用字写下来都能识得。这些话语都曾在这个世间被某一个人说起过。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去还原这每一句话被说出来的语境和情境究竟是何种境况。这些话语被有心人记录下来,所为的或所求的也许是不想忘记。至于这些被记录下来的话语有没有袅袅余音,无人知晓。现在读到这些话语,都带着“痛”。就像清明前后的雨,淅淅沥沥地洒在人心上,都是盐。
这些话由何人口中说出,说给谁听。细细梳理起来恐怕都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这些脱口而出的寻常话语诞生在日常生活中,不过用文字记录下来再读起来,有些于心不忍。所谓“有情众生”的千姿百态,在这些话语间可以一览。平常日子里受的难,遭的罪,在这些寻常话语间都有痕迹可循。看惯了书面语的庄重、无表情之后,这些寻常话代表了我们曾经历的日子。
再读一遍这些话,那些已过去的日子就在眼前隐隐绰绰地出现,似鬼魅。
家常话与书面语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书面语精致、工整,在历经一番整饬之后,书面语多克制。家常话不讲究,一些脱口而出的寻常话未必合语法,就像我们面对的生活,总有些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那些寻常家常话里带着我们的紧张、焦灼、澹然、通达和认命。家常话多半都是带着情绪的。在这些家常话语中,情绪就像生活一样立体。常说“闻其声如见其人”指的大概就是这样。在这些只言片语中,我们现在从字句中能读到的情绪是不完整的,残缺的部分我们得依赖想象才能弥补。不过按照日常生活经验我们深深的知道:他人在仓促之间遇到的事,说出来的话。也有可能被我们在某一个时刻再讲出来。不过,到那时有没有人听,有没有人记下来,另当别论。
人一辈子会说多少话呢?这件事大概没办法详细统计过。我们能记得或是想起那些曾经说过的话估计也没有办法统计。话从口出,就在空气中烟消云散了。音从耳入,多半爱听的记下来,不爱的就忘。书写在纸面上的话语或许才有被统计的资格和可能。寻常日子里说的家常话,不遇到事,大多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仿佛从未曾口中说出来一样。那些被记忆下来的家常话才会显示这样的性格。大量用来打发时光的家常话只是一个声音而已。说不说,听不听,全然任人摆布。一句话找到另外一句话,一个人找到另外一个人,是世间的难事。一句没头没尾的只言片语往往是没有下文的。这些话语去向哪里了,说过这些话的人又去向哪里了,这些话语有没有找到接应,说这些话的人又有没有遇到听得着这些话语的人呢?
有些话说了很多遍都遇不到能听到的人,有些话只说了一遍就再也没有重复的可能。就像《采薇》那首古诗里讲述的一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些寻常话现在被书写记录下来,却从未改头换面成为书面语。那些已经过去的日子不会再回来,这些说出口的话语覆水难收,现在通过文字记录的方式留存在记忆里。如果生活是一本书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这些寻常话就是这本“记忆之书”最初落下的笔墨。它既不经典,也不神圣,却最容易被我们读得懂,看得动容。在《等现实世界不再像电影时》和《那些风啊雪啊还有很多》中提及的“记忆之书”最开始的发端,不就是这些想忘却难忘的话语吗?一册典籍可以单凭记忆之力就可以躲过水深火热,几句寻常话也同样可以做到。典籍记载的内容与被牢牢记住的寻常话具备同样的份量。在这些记忆的背后,哪一天不是我们曾渡过的日子呢?那一天不是我们板着指头熬过的日子呢?那一天不曾是鲜活的日子呢?
清明将至,每一个人会再次读到个人心中的“记忆之书”。在思前想后的片刻间,把日子里的“痛”释放出来。这些“痛”不单单是他人的,也同样是我们的。这些“痛”都曾肆虐过,现在我们将其归拢起来,编排在记忆中,刻度在我们过的日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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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阅读都会迈向辽阔!《短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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