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种子,你得乖啊,快快长起来,我姐姐和那云公子的姻缘可都在你的手上了。”叶倾訫一边浇着水,一边念念有词。自从云谦走了之后,叶倾訫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种花身上,日日夜夜盼着着花能早些开放,既是带它晒日光,又是给它施肥浇水,可这花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愣是不发芽。
叶倾訫又去书库搬来了许多关于种植花草的书籍查阅,还去细细请教了院子里打理花草的曹伯,还是没有结果。叶倾城倒是看出了些端倪,她瞧着倾訫那个急躁的模样,笑了笑:“你这般没有耐心,如何能养活它。”只见倾城把她搬到院子里,正巧是日光正对着的地方,暖洋洋的旭日照下来,连人都被烘得懒洋洋的。又用手轻轻地洒下一些水,水珠沾在了每片叶子上,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
“姐,你真厉害。这下好了,这花肯定能种出来。”倾城站了起来,笑道:“訫儿,你平常不大喜欢饲弄花草,现在怎么这般有兴致了,莫非这盆花它有些什么不同?”叶倾訫有些紧张:若是直白说了姐姐定然就会知道自己偷偷溜进祭典,到时候姐姐一定会生气的。算了,算了,还是先敷衍了过去,等我撮合了她和姐夫,她自然也不会再和我计较这件事的。“倾訫支支吾吾地:”是程瑛,这是程瑛带回来的种子,说是好玩意儿,我自然是好奇的,便向她讨要了一颗,想着自己种种看,能种出个什么东西。不过我种了许久,它都没有动静,现在有了姐姐帮忙,我想很快就可以种出来了。”倾訫一手挽着倾城,笑着拉扯着她向前厅走去。
“爹。”倾城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扶着叶崇明。倾訫也乖巧地站了起来,等着叶崇明先入座。”乖,动筷吧。“叶崇明先后给倾訫倾城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招呼着。席间,倾訫使劲地夸赞着张妈的厨艺又见长了,站在一旁伺候的张嬷嬷自然是笑得开怀。“近日,我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情就交给倾城你了。”叶崇明放心地看着倾城端庄贤惠的模样,又瞧了瞧倾訫,只得叹气:“我不在家时,倾城你得好好管着訫儿,别让她胡闹乱来。家里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倾訫听闻,立马撒娇地说:“爹,你这可是拐着弯说我啊,我能听见的。”
“你听见又怎么样。我说的不对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要听你姐姐的话,若是我回来的时候,你敢给我闯出个什么祸来,你便直觉地给我去阁楼里跪着,知道了吗?”倾訫只好应声道:“知道了,爹,我肯定会听姐姐的话,绝不会出去闯祸的,你就放心吧。”
”爹,你这次要去多久?“倾城一边给叶崇明斟茶,一边问。”这次,我想着提早一些去,便可以在訫儿发病之前,早些赶回来,盘算着如果路上没有意外的话,大抵月底就能回来了。家里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尤其要看着訫儿,没事儿就别让她到处跑,好好在家里呆着。“叶崇明喝下一碗茶,脸上有些倦意了,叹息道:”终究还是有你在,我才放心。这些年辛苦你了,訫儿着实让我不省心,都是我惯的她,幸好你说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句。”倾城笑着说:“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既然是訫儿的姐姐,照顾她就是我的责任,一家人哪有说两家话的道理。訫儿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便尽管放心出门,我会好好看着訫儿,好好照料她,直到你回来的。”叶倾城总是有一种沉稳大气的懂事,让人感觉特别心安,特别省心。
倾城离开叶崇明的房间时,路过花园,瞧见那盆花,竟悄悄地冒出了些芽,倾城笑着,便走到凉亭一侧,悠悠地抚琴。琴声如流水,更似安眠曲,整个府邸都安静下来了,只留得背后山水的呼吸,倾城一曲毕,侧脸一笑,翻开一本精美的小册,里面是一首合奏的琴谱,上面隽秀有劲的字体跃然纸上。这原本是她随意编的一首安眠曲,却没想到竟有人能如此有心就着旋律,编出了合奏,乐声更加悠扬婉转,而这安眠的效果竟也出乎意料的好上几分,倾城一直翻看着,直到掀开了最后一页,上面只得一个落款:颢。
此时倾城心中竟漏掉一拍:“竟是他?”想起祭典上,严颢总是在君上身边坐得端端正正的,脸上却总是露出真诚的笑意,哪怕是面对那些来拍马屁的人,也都恭谦有礼。不曾想他却也是个爱乐之人,竟也与她有配合的默契,奏出这出安眠曲。所以那天她听见的从另一处传来的笛声便是出自这大殿下的。倾城心中就如最后一个尾声在水中荡漾开去,产生了小小的波澜,莫名的心动不过转瞬即逝,倾城突然只笑笑自己:“这倒算是个知音人了。”
第二日,倾訫又赖在床上许久,早早就错过了叶崇明出发的时间。幸好还有倾城,倾城早就为叶崇明准备好一切上路的必需品,一早就送了叶崇明出门。再回来的时候,倾訫才想起来,今天叶崇明要出远门,急忙着朝门口赶,却只撞上了刚送行回来的叶倾城:“姐,爹走了?都怪丫头们,怎么不来喊醒我。”倾城摸了摸倾訫的脸,笑道:“没事的,我已经去送了。你刚起来,定是还没来得及去吃早饭吧,张嬷嬷今日给你做了你最爱的桂花糕。”看着倾訫听见桂花糕一脸的馋相:“快去吧,张嬷嬷在前厅等着你呢。”说罢,倾訫抱了抱倾城:“姐姐,你最好了。”便一溜烟地跑了。
严陵站在城墙高处,面对着“问天”的方向,眼神闪烁着。一阵风迎面吹来,严陵伸出手停留在半空中,像是在摸索些什么,又像是想要抓紧些什么。无奈一切若空,张开手心,风也留不住。突然有一阵脚步声响起:“参见君上。”
“你来啦,崇明。你过来看。”严陵指着一个方向:“你看到了什么?”叶崇明顺着严陵指的方向望了望,正巧能看到远处处在半山间的“问天”挂起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叶崇明沉默了半刻。“十里红妆艳艳,半轮明月卿卿,朱瑾落红,随风,随缘。”严陵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竟无半分话语里的落寞,他盯着叶崇明,目光如炬地试探着:“你说,我还会再见到她吗?”
叶崇明躲过严陵的审视,只望着远方,暗红的烛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他只微微道:“有些人随风,随缘,随身,随影。若是注定的缘分,自然有它的命数和来去,自然是不必担心的。”严陵轻叹:“可,她就是我的命数,就是我的来去,那又该如何?”叶崇明转过身朝着严陵鞠了鞠躬:“那自当是随缘而去,随梦而散。”严陵失笑:“崇明,你说得这般阔达,你又能否做到呢?那漫山遍野的木棉树世人只当做是奇景,却无人知晓那是你对旧人的思念。”
“君上说笑了,那不过是臣当年对妻子允下的约定。内人与臣是青梅竹马,当年我对她许下白首之约时,虽无法给她十里红妆的繁华,却是承诺了要为她种上十里木棉,用焰焰红花来替代,臣自当要遵守的。这风霜雨雪,天灾人祸,既已约定了一生一世,便是一天一月一年也少不得的。她虽已去世多年,但她说过的话,臣许下的诺均是刻在心头的,半刻也忘不得,也忘不了的。可是君上是人族的统领当然不同于常人百姓,有些时候并非君王无情,只是为了百姓君上只得无情。”叶崇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分明的思念和坚定,就像这么多年来那些在他心中的海誓山盟均只是昨日发生得事,并没有花开花落了几季那般遥远。
“崇明,我当你是个情深之人,原以为你会懂,只是没想到连你也劝我放弃。”严陵双手撑住栏杆,合上眼,感受着夜风的沁凉,严陵虽然有些失落,却没有全然否定叶崇明的话,只是稍微有些埋怨,他找叶崇明来是因为叶崇明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他知道叶崇明是也是一个重情之人,为了亡故的妻子,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女儿长大,更是应承妻子之托,只当个平常人,寻日里只躲在府上研究药理和星宿,从不参与朝堂之事。更何况作为人族统领,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不得已,若是一切顺遂,岂非太过贪心。世事皆如此,有得必有失,只是孰轻孰重,却总是难以说清楚的。但起码这一刻,他想要的,舍得用一切去交换的人是她啊,只可惜这份勇气和舍得来得太晚了些。
“没有人可以劝君上放弃,只是君上需要明白得失之间的道理,既已辜负了一边,那便要对得住另一边才是啊。”叶崇明看着严陵,眼神里总是藏着意思诡异的情绪。严陵看着远处夜空下黑压压的一片,他知道就是这个方向,就在那里藏了一片朱瑾林园,春来的时候,人们只道是开了漫山遍野的红棉,却知道那里还夹杂着朱瑾的浓艳,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扶桑一般,那抹红艳如同生命一般灿烂,充满活力。因此他总是在木棉开得最盛的时候,寻个借口到'问天'住上几天,官宦们只以为他是钟爱那有着英雄花之称的木棉树,可谁也不知道他望去的那片木棉花背后藏着怎么样的一片朱瑾林,那才是他心中所系。
“我已经给予了我能给予的了,若还不满足,未免太过贪心了。人一旦起了贪念,样样都想握在手里,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严陵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像是在心中暗暗下了什么决心,竟自问自答了起来。
严陵转身往回走,只留下叶崇明一个人站在原地,没走几步,他便回过头来:崇明,过几个月就是中秋节,让你家的女儿都到宫里来热闹热闹吧。倾城那丫头的琴弹得很是不错,就让她来助助兴吧,到时候我会先派人去接的。”叶崇明被严陵这么一说,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又无法当面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微微地点点头,便目送着严陵离开了。
叶崇明看向'问天'的方向:“看来要来的终究会来,还是逃不掉的。”叶崇明说着搭在栏杆上的手不觉握紧了些,显出发白的关节。
回到家后,路过夜江亭,正巧听得倾城在抚琴,叶崇明走了过去,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直到一曲完毕。“倾城,你的琴技又见长了。”叶崇明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爹,您心绪不宁,如何能听得琴音高低。爹,这么晚君上让您去面见,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叶倾城给叶崇明递去一杯茶。
“没,没什么。”叶崇明捏着温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回答道。瞧着叶崇明满脸的愁绪,叶倾城知道定然是君上下了什么为难的旨意,且是关于她们姐妹俩的,只有涉及她们俩的事情才会引得叶崇明脸上有这般愁绪,“爹,是不是,是不是君上和您提及女儿的婚事了。”叶倾城小心翼翼地问道。叶崇明知道叶倾城心思通透,又善察言观色,自然是瞒不住她的,便摇摇头:”也不全是,只是君上下旨,让你们姐妹俩中秋进宫参加宫宴。“叶倾城听到此处,有些晃神,手中的茶壶不自觉地抖了抖。“我真是怕这次保不住你们姐妹俩。爹虽是朝中人,但多年来也一直规避朝政,为的就是一家人能够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我若是保不住你们姐妹,又该有何颜面去见你们的娘亲,着实是有负她的所托。”叶崇明确实是担心的,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若是此时就功归一篑,那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可就白费了。
“君上若是执意与云家抗衡,想必会牺牲许多的人。我们虽一直有意躲避朝政,闲散在野,却怎么说也是吃着官家的米粮,受着官家的恩惠,这事怕是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叶倾城倒是很清楚形势,“离中秋节还有段时日,我们且先观望着,爹您也别太过忧心了,说不定到最后事情会有新的转机。您就放宽心,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快到中秋了,算算时间,您该启程出门了。我总觉得訫儿近来的发病时间越来越不稳定,发病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这次您便早些去早些回,我会再家好好看着訫儿的。”叶倾城所表现出来的成熟,似乎早早就超出了叶崇明的想象:“确实有几分双笙的干练。”叶崇明心里暗暗想到。虽只是些安慰的话,但从叶倾城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有一种安心地感觉。
叶倾城看着叶倾訫欢喜卓越的背影,倒是安慰:“你若是一直这般不经世事,单纯快乐地过下去,我与爹哪怕再辛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叶倾城一边想起叶崇明的忧虑,一边暗暗地自言自语道。
朝阳的照拂总是最温暖的,夕雾花的种子正铆足了劲儿地长着,悄悄地抽出了绿芽。
云谦自从祭典回去之后,总是心神不宁的。泡着一杯苦茶,坐在月下独酌,一丝的甘甜从舌尖缠绕开来,云谦皱皱眉,从深沉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看着手中的清屏碧绿的茶汤比在“问天”里喝到的要更贵重些,可不知为何却不大合他的心意,随后便徐徐放下手中的茶碗。
“这可是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沾春”,怎么,不合你的口味?“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谦立即站起来转过身去,行了行礼:”叔父带来的自然是佳品,不过近日天气微寒,倒不怎的适合品如此淡雅甘甜的茶罢了。”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的成熟,却依旧是一副年轻的模样,他穿着一身黄棕色的衣裳,带着半点的潇洒随意,笑道:“那你说,这天该喝什么茶?”
““苦心”。“不知为何云谦竟脱口而出。
“”苦心“?从未听过,是哪里新出的茶品吗?”
云谦突然想起那日叶倾訫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胡乱编造,:“入口舌苦,入舌喉苦,入喉心苦,五感之内都是苦涩的延绵,只有经过苦涩对五感的洗涤,方能尝出生活的余甘,这就是“苦心”的含义。”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云谦方觉得自己举动有些奇怪,微微收敛了笑容:“没,没有。叔父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快别说了,那严羽晴,就是你那侄女儿,打着王后和你的名号,天天到我那里捣乱。美其名曰是探望我这老头儿,实际不过就是要来找我那的月牙石,她心里的那点弯弯绕绕,我能不知道吗。”落柏龄一阵抱怨。
“羽晴,只是个孩子,叔父不必与她多计较。小孩子脾气,闹过之后也就算了。”
“我就是知道她任性,又念在她是你侄女儿的份儿上,我可没和她多计较些什么。只是她每每来,总是要搅得我府上鸡飞狗跳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就连我珍藏的陈酿都被她给搜出来了,你说我。。。”
“原来是几瓶酒的事情。”云谦心里总是佩服这位叔父的,虽说是狼族德高望重的长老,却丝毫没有那副威严的架子,整日里最爱捣鼓的就是他那些宝贝陈酿,这下严羽晴全把它们给搜了去,怕是得心疼死了吧,云谦心中念及此处,竟微微笑了出来。“叔父,这样吧,我知道梦泽那里也私藏了好几瓶佳酿,都是他出门采办偷偷带回来的好货,据说年岁都是过了甲子的。虽不及叔父珍藏的那般好,不过也就当做是云谦替羽晴陪个不是吧。”
“这,这,这也不完全是酒的问题。。。”
云谦一路领着落思域向着云梦泽住处走去,一面回应道:“当然,当然。”
“对了。这样吧,我把月牙石放在你这儿,你给我好好保管它。待过些时日,那晴丫头找不到了,自然就会放弃了,到时候你再把它还给我。对的,这个办法好。”落柏龄忽然像是想通了些什么一样,笑得开怀。
“叔父,若是觉得放在我处更为放心,云谦定会好好为叔父守护着的。”云谦推开云梦泽的侧门,思忖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拐了个弯,最后在一颗梅树下停了下来,云谦微微施法,树底藏着的五瓶好酒就都露了面,柏龄看见了酒,眼神里就有了光彩。
云梦泽半梦半醒间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些响动,连忙赶出来瞧瞧。正巧看见落柏龄正笑嘻嘻地抱着他偷藏的好酒,他气急败坏地跑到云谦身旁:“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躲过了长老们,却没躲过兄弟的出卖啊。这些好东西我可一口都没舍得动,这下倒好了全都到了柏龄老头的口袋里了。云谦,这笔账我可就算在你头上了。”
云谦笑笑地侧着脸,在云梦泽耳旁说:“我这可是给你找了个大靠山。你今日把酒匀给了叔父,他如何说都算是你半个同伙,便也算给你匀了一半的罚,他日若长老们当真要罚你,叔父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有叔父在前面挡着,长老们总不会驳了他的面子,你自然可以少受点罪,你自己想想,这可划算?”云梦泽惊奇地望着云谦:“好小子,你平日里藏得可真够深的,没看出来,寻日里如此正经的云家公子竟也是满肚子坏水啊。”云谦斜眼看了云梦泽一下,云梦泽连忙笑着,一手搭着云谦的肩,很是亲昵地说道:“嘻嘻,不过,我喜欢。”云谦抖了抖云梦泽打在自己肩头的手,示意了一下已经有些醉醺醺的落柏龄。
云梦泽恍然大悟,连忙跑过去,扶起落柏龄,赔上笑脸:“叔父,叔父,叔父,若是喜欢这酒,便拿了去。只是日后长老们问起这酒,叔父多多担待些才好。”落柏龄一下子便醉倒在那酒香中,哪里听得见云梦泽在说些什么,他只得迷迷糊糊地一昧应答道:“好好好。。。酒。。。好酒,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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