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姑娘

一、

“杨二狗，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喜欢一个人啊，就像一阵风吹过，所以喜欢一个人很轻松。”

“那爱一个人呢？”

“爱一个人呀，你就想占有她，想要得到他的全部。所以爱一个人是沉重的。”

“那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大概是有的。”

二、

2015年8月，我在沙湾复读。

那一年是我高中的第6年，我从来没有过复读改变命运的想法。但是我知道我再不结束我高中生活的话，那我的命运可就真的改变了。

那一年对我来说少了些青春的躁动不安，对他们来说则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

因为在这里，我们都是loser。失败了却妄想着东山再起。

那一年陪伴我的只有民谣。从宋冬野听到李志，再从李志听到赵雷。

刚开始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思念一个姑娘不直接去找她呢。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民谣不是穷到连一张从北到南的车票也买不起。而是别找了，找不到的。因为有时候南北一别，中间隔的可能就是一生。

我以前总是以为民谣中的爱情就是民谣歌手的直抒胸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民谣中的爱情是民谣歌手的欲言又止。其实生活中的爱情不也是这样吗，除了少数直抒胸臆的伟大胜利，更多的是却是爱而不得的欲言又止。

那时候大概每个北方的男孩都向往着赵雷的歌中笑起来平静悠扬的南方姑娘吧。

我也向往着民谣中的南方姑娘。更向往民谣中的自由。

今天的故事是我和一位短发姑娘，以及一只流浪狗的故事。短发姑娘叫大白菜，流浪狗叫小白菜。这个故事中没有海誓山盟爱情，它仅仅只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暗恋一个短发姑娘的故事。也许这是一个和青春有关的故事。

三、

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来了一只流浪狗，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丢在了这里。但是它的到来让这个一成不变的学校开始有了些变化。

我抽烟的时候它总是喜欢蹲在我的前面，然后满眼忧郁的看着前方。一看就是一只有故事的狗。我倒是不排斥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兄弟。反正厕所旁边地儿大，宽敞。

我蹲在树底下抽烟，它蹲在我的面前忧郁的思考狗生。倒是像极了一对难兄难弟。

然而此狗的狗生太过凄惨，在它狗生最该辉煌时候却惨遭主人抛弃。流落在校园，整日与我等抽烟人士混迹校园。以至于此狗思考狗生时太过专注。老师来时竟然也无动于衷。

四十分钟后，我再次回到这里，现在轮到我思考人生了。这狗竟然恬不知耻的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蹲在了我的面前。再次忧郁的思考狗生。

反正校纪校规没有规定狗不能抽烟，看着此狗忧郁的眼神，我突然恶作剧一口烟吐到狗的脸上，这狗打了几个喷嚏夹着尾巴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幽怨的看我一眼。我突然觉得这个学校的新客人有些可爱。

“咦，小狗狗原来你在这里呀。”

我顺着声音看去，从腿看到胸，再看到脸，然后看到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

对视了几秒，那个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别过了脸，短发甩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好吧，其实我也有点脸红。她几乎符合了我心中所有对南方姑娘的幻想。

头轻轻的一抬，望见你的风采。扶流苏的裙摆，脸上挂着粉黛。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四、

每个青春期的孩子大概都会有一个歌词本，上面抄满了歌词，贴满了自己心爱的歌手的照片，在歌词本的某些小角落，还写着自己的小秘密。

我当然也有一本，上面抄满了民谣。

我在复读的时候每天的生活大概就是数学课睡觉，化学课抄歌词，然后晚自习唱歌。

虽然班主任是一个化学老师，可是奈何我对化学并不感冒，每次模考的时候化学只能考1分，2分。

其实真的很绝望，别人选择题还能蒙对一两道，而我选择题每次都全错，只能蒙对一两道填空题。

可是那天我却没有抄歌词，也没有睡觉。只是一个人发呆，想着那个小短发。

歌词本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最后看着赵雷的南方姑娘失了魂。

“山鸡，干嘛呢，叫你半天了。”

王小帅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背上。吓得我一哆嗦。

那时候我的外号叫山鸡，王小帅是我的死党，我们之间是过了半条命的交情。彼此甚至给对方搓过澡。

可能很多南方的朋友不太理解，但是在北方搓澡就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朋友从远方回来，二话不说，先去找个澡堂子搓澡。

由此可见我们交情之深。

那天我也是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那个小短发。我干脆和王小帅出去抽支烟散散心。

“哎，山鸡，你觉得那个小短发长的怎么样。”

我一抬头，原来是她。

“你认识她吗？”

“不知道，你等着，我去要她名字去。”

王小帅大摇大摆的去打招呼，我看到她们在交谈，然后她们突然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一瞬间脸红了，耳朵热得发烫。

“你怎么说的？那个小短发叫什么名字？”

王小帅眉毛一挑，坏笑了起来。

“我直接过去说，嗨，美女。我兄弟说他喜欢你呢。”

一瞬间杀了王小帅的心都有了。

“她说她叫若嫣。”

“若嫣。”

飘然若仙，一笑嫣然。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眼前全是那个小短发的模样。

五、

从那天以后，我感觉好像在学校的什么地方都能看到小短发，去上课的路上，放学的路上。去商店的路上，去食堂的路上，就连课间去抽烟的时候都能擦肩而过。我甚至感觉和她心有灵犀一样。每次我都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然后我就假装与她在楼道偶遇。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每次都在偷偷回头，用她那双很有灵气的眼睛偷偷观察着我。

可是我却没有勇气看着她的眼睛，每次她看过来的时候我赶快把头转向一旁，装作与朋友交谈。

我开始关注有关她的一切。

我甚至还发现每天早自习之前，小短发都会买好早餐去操场喂流浪狗。

其实男生都会对有爱心的姑娘没有什么抵抗力不是吗？

我也每天早起，假装在操场背书。其实只是想在远远的地方偷偷看她一眼。

我甚至开始每节课的课间都去抽烟，只为了能够偶遇小短发，与她能擦肩而过。

王小帅却不知道我的心思，每次下课都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去抽烟。

从那天起我的歌词本再也没有抄过一首民谣，在空白的纸张中开始写满了小秘密。仔细一看，却还是歌词。乱七八糟的歌词中全是我对小短发的暗恋。

只要我想起小短发的时候我就抄一句歌词，我都决定好了，等我抄到了99句歌词，我就向小短发表白。

那时候复读的日子其实挺枯燥无聊的，所以复读班的姑娘们都喜欢看大冰的书，然后看完后就扎成一堆开始讨论起大冰书里的故事，然后时不时的看着我窃窃私语。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目光。

“你们看着我干嘛？”

“哎，坤儿哥，我发现你的侧脸挺像大冰的。”

我……

其实我也挺喜欢大冰书中的故事，向往着他书中多元的有意思的生活。

大冰的书中写过一只小松狮流浪狗。

相同的命运，都是被主人遗弃。

后来从朋友口中得知小短发的外号是大白菜，所以我就从大冰的书里取词，给流浪狗起名叫小白菜。

俗话说要想搞定一个女生就要搞定她的闺蜜，或者是她的狗。

你知道吗从此以后你就有名字了，你就叫小白菜。

小白菜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次我抽烟的时候它就会蹲在我的前面满眼忧郁的思考狗生。

我抽完烟了就会摸摸它的头。

“小白菜，你姐姐呢，乖，去找你姐姐去。”

说来神奇，这狗通人性，能听懂我说的话，摇摇尾巴去找大白菜去了。

恰好大白菜就在前面等人，看到小白菜过来了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对我笑了笑。

我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六、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的歌词本抄的歌词也越来越多，然后下雪了。

沙湾的雪下的很大，也很美。

冬天的太阳也很暖，我随便找了个可以晒太阳地方睡着了。

一觉起来，一树风雪。

学校的树很多，都是些有些年月的老树了。

大雪过后天色开始放晴，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两旁都是老树，老树的树枝上也挂满了雪。阳光在路上，树枝上的雪上亮晶晶的反射。

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出来看雪，大白菜也出来了。

“山鸡，你看那是谁。”

王小帅在前面叫我。他知道我喜欢大白菜。所以有事没事都要调侃我一下。

路两旁老树的树枝上的雪很厚，也很重。只要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雪就开始簌簌的往下掉。

大白菜听到声音突然回头看向了这里。

她在路中间回眸，路两旁老树的树枝上的雪往下落着，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雪。

七、

可是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复读班的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压抑，复读班开始疯狂的传着大黑就要被调回来了的消息，每个人的心中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大黑是以前复读班的主任，体育老师出身，身材高大，肤色偏黑，平日里脾气暴躁，做事认真严格。据在复读班混了几年的老油条说，大黑绝对是你在这个复读班不能招惹的人物。

大黑一回来就放出了话，严抓几个典型。班主任私下找我谈话，让我收敛点，不然他也保不住我。

然后我抽烟被抓了，大黑亲自来教室提人。

走之前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了句话。

“这个事情我想压下来然后内部消化的，但是大黑点名要见你。”

我感觉班主任今天心情很好，眉宇间都带着笑意。

其实我也是故意被抓的，然后我就在大厅的镜子前面壁了一上午。

面壁的时候小短发下楼看见了我，感觉她想要说点什么，不过最后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刚好我的犟脾气上来了，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上午。

“好了，你进来吧，说说什么感觉。”

我腿一软，差点不会走路。

“没什么感觉，就是看自己看到想吐。”

接着大黑语气一转，和班主任聊起了我，全是对我的赞扬。

班主任也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其实挺优秀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对学习不怎么上心。”

回到宿舍，我的腿软的一晚上没有睡着。

但是我知道这次赌对了。

之所以在这里用了一点篇幅介绍我和大黑的故事是因为小白菜的命运在这里有个伏笔，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大冰在书中写了一只小松狮流浪狗被主人遗弃，最后被人打死在街头，其实小白菜的命运和其是如此的相像。

小白菜也是被主人遗弃，最后流落校园。虽然在学校也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地，但是学校毕竟是学校，不是流浪狗救助站。

那天我恰好路过操场，操场上已经有一些人在围观了，大黑手里拿着长棍朝小白菜走了过去。一棍下去小白菜却是躲开了。毕竟小白菜早已流落街头多年，早已熟知棍棒的滋味。但是下一棍子呢？还能躲掉吗？小白菜突然停下来不跑了，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又或者是它这么多年早已经跑累了。

很难说大黑做得对不对，毕竟这里是学校，流浪狗也算是安全隐患。但是小白菜有什么错呢，也许错就错在了它跟错了主人吧。所以下辈子投个好胎去个好点的人家吧。

我走了上去拦住了大黑。

“放过它吧，怎么说也是条生命。”

大黑对我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加上那天围观的人不多，然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从头到尾流浪狗就没有什么错，错的流浪狗的主人，既然选择了它，那就请不要让它流浪。

因为有感情的宠物和有感情的人一样。

一样可怜。

小白菜，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我不知道那天大白菜是否围观的人群里，如果大白菜也在的话我想她一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举动吧，毕竟她那么有爱心。

有关人性，无关爱情。

八、

后来我终于抄到了99条歌词，然后我写了封情书装在了我的书包里。等着晚自习放学给大白菜。

结果我没有等到她。才发现我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大白菜了。

很久没有能够和大白菜擦肩而过了，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后来我在商店偶遇大白菜。我现在终于敢直视她的目光了，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偷偷的看我，目光也开始躲躲闪闪。

结果到最后我连一句高考加油的话也没有能说得出口。

几天后我就要去另一个校区参加高考了。

在高考前几天，王小帅叫我去网吧通宵。

我们那天是翻墙出去的，路边就是女生宿舍。我们在路上被女生认出来了，然后女生开始起哄，喊着我们的名字疯狂告白。

大概这就是高考前压力的一种宣泄方式吧。

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那天晚上我把《这个杀手不太冷》看了整整两遍，看的时候哭的和傻逼一样。

“王小帅，你知道吗，这个短发的小姑娘好像大白菜啊。”

王小帅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后来高考结束了，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们回去收拾行李，王小帅骑着电动车载着我。我带上了墨镜。可能不想和她相遇吧。

结果还是遇到了她，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

她看见我转头就走了，她男朋友还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幸运的少年啊，请你善待我的青春。

哈哈哈哈，当然，这是不存在的。

“王小帅，你告诉我那个男的有没有我帅?”

“卧槽，他能比得过你吗，差的远了。”

“哈哈哈哈”

谁也看不清墨镜下我的表情。

再也不会来沙湾，这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城市，这个城市中有一个让我伤心的姑娘。

那天是我高中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天。那天晚上，我发了一条动态。

“我们在宿舍门前的广场喝着酒，晚上三点他们喝完酒就走了，我一个人听着宋东野的安和桥，唱着今天还在远方发生的，一只流浪的狗蹲在我的旁边，我看着狗，狗看着我，和一位陌生的姑娘聊着天，和一位已经离去的姑娘告别。”

那天晚上我们喝着酒，唱着安河桥。喝到晚上三点，最后大家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喝，小白菜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然后在我前面蹲下了。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小白菜的腿瘸了。

听说它咬了食堂老板一口，然后被食堂老板打瘸了腿。

可是小白菜这么乖又怎么会咬人呢？

我摸了摸小白菜的头。

“小白菜，你姐姐呢，乖，去找你姐姐去。”

然后小白菜哭了，哭的很伤心。

谁说动物没有感情呢，小白菜经历了那么多人间冷暖，我想它一定有一颗比人还多愁善感的心吧。而且我相信这颗心一定是善良的。

此刻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坐着，像极了难兄难弟。

其实小白菜，我真的很想把你带回家。在很早以前就这样打算好了。

可是不久后我就要去外地上学了，我走了后你自己又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呢？

九、

2016年8月23日，我在新疆开往云南的火车上。我将要去大冰书里写的那些故事发生的地方。

在火车上我遇到一位对我特别好的学姐，我们聊了一路。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啊？”

“我喜欢看《这个杀手不太冷》”

“那你喜欢什么动物呢？”

“我喜欢狗。”

然后我给她讲了我和短发姑娘和小白菜的故事。

“你有仔细观察过流浪狗的眼神吗？流浪狗的眼神真的特别忧郁，里面一定藏着很多话想要和别人诉说。所以我想在大学为流浪狗做些事情，我想去流浪狗救助站当义工。也许等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家我会收留一只流浪狗，就叫它小白菜吧。”

可是难道这个世界上心里有很多苦的孩子就少了吗？他们的心里的苦又该用什么去填满呢？

也许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也会有一个心中有很多苦的孩子。可能他在别人眼里是孤独的，可能他在难过的时候也会想到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恰好一只流浪狗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并且治愈了这个孩子。也许这只流浪狗也叫小白菜。

“小白菜，你姐姐呢，乖，去找你姐姐去。”

最后那封情书我还是没有送出去，一直在我书包里被我带到了云南。最后被我一把火烧了。

就像我的青春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段青春里，我喜欢过一位姑娘。

十、

“杨二狗，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事情吗？”

“不，还有比暗恋更傻的事情。”

比暗恋更傻的事情就是互相暗恋。

其实爱情不分沉重与轻松，喜欢了就要勇敢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