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街上,天天都有一个老婆婆拉着一辆木车,车里装满了西瓜,她就是隔壁村王庄的老王婆,我们街上的每个人都认识的老王婆,所有人看到了她都叫她老王婆,因为她每年夏天都会拉着一辆木车装满西瓜拉上五六里地来街上卖西瓜。
她佝偻着身体,无法正面看清她的样子,她无法直起身体来,我每次看到她,她都在街头的大树下面,大树下放着一个矮小的木头板凳,老王婆坐下去整个身体显得更加的瘦小了,原本老王婆的身躯瘦的就跟地里种的玉米杆一样纤细,现在显的就像是捆起来的一捆纤细木柴一样。
每当我跟家里人赶集都会看到街头大树下的老王婆坐在那木板凳上,她永远穿着那有些折旧的短袖布衫,虽然旧但是却很干净,老王婆总是低着头,因为她无法直起佝偻的身体,所以我每次看到她,她都是这个样子,她偶尔会吆喝两声:好吃又甜的西瓜,大家快来买哟,便宜又好吃。
她的声音非常的沙哑,但是却很温和,拥有那种让人听起来很慈祥的感觉,我和家里人走到老王婆的摊位上,老王婆笑呵呵的说道:“漂亮小妮妮又来啦。”
我开心的笑着回道:“是的呀,我们来买西瓜啦。”
“好,好,好,婆婆给妮妮挑个又大又甜的,等着”老王婆双手抬起扶起木车的边缘缓缓起身,她站起来只比木车高了二十几厘米,刚好可以看清木车上面的所有西瓜。
我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王婆,不劳您起身,我们自己挑一个就行,您老人家歇着就行。”
“那哪里行,你们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说着双手已经挑起了一个又大,颜色又好的西瓜,她递到我父亲的面前又说道:“你手上哪个西瓜不好,颜色也不好,放下,放下,我手上这个好,你们每次来逛街都要来我这里买一个西瓜,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好意,来,拿上这个。”
我的父亲母亲看见老王婆老王婆要绕过木车将怀里抱的西瓜递过来,赶忙先一步上前走过去接着西瓜,我的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块钱,递给了老王婆,老王婆赶忙阻止道:“多了,多了,一个西瓜那里要这么多钱,哎,你们别走啊”老王婆想要追赶,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好几米远了。
我在远处看到老王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很快老王婆又卖出去了一个西瓜,老王婆每次拉满满一车的西瓜总是能够卖完。
我听隔壁王庄的王小胖子说老王婆非常的可怜,年轻的时候是我们县里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美人,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青春少年,追求她的男性能从村口排的村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王婆却嫁给了王庄一个做近了坏事的流氓,王泼赖,王泼赖长得也不算丑,可是从小喜欢偷鸡摸狗,将邻里邻居都偷了一个遍,每家每户都被他偷过,甚至连小孩子放在嘴里的糖都要抢走,王泼赖从小无父无母,陪伴他的只有一间泥巴垒的小屋,冬天冷,夏天热。
也不知道为什么长相貌美的王婆会嫁给这个泼皮无赖,王泼赖本名不叫王泼赖,王泼赖是人们因为他做了太多坏事给起的外号,至于他真名叫什么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们只知道王泼赖跟老王婆结婚之后生了一个男孩,十年之后王泼赖去赶集的时候被一只野猪给撞死了,好巧不巧老王婆这个时候又怀孕了。
有人说孩子不是王泼赖的,也有人说孩子是那谁谁的,老王婆失去了丈夫一个人非常艰难的生下了两个男孩,可是两个男孩刚生下来,老王婆的大儿子,走在路上也被一只野猪撞飞掉进了河里,淹死了,同样是野猪,王泼赖是被野猪撞死的,而王泼赖的儿子是被野猪撞到了河里淹死的。
两个孩子刚出生,大儿子就淹死了,老王婆更加伤心了,眼里的泪水都流干了,差点哭瞎了眼睛,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头发也在一夜之间泛白了。
老王婆失去了丈夫,现在又死了大儿子,让王庄的人好一阵觉得可怜,可是并没有人想着去帮助她们母子三人,就连接生婆接生完了两个儿子都赶快离开了去,生怕染上晦气。
老王婆白天哭,夜里哭,看到自己两个刚出生的两个孩子,眼里的泪水更是不自觉的流下来。
年仅二十七岁的的老王婆,十七岁嫁给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恶霸,二十七岁的老王婆死了老公,又给死去的老公生下了两个孩子,可是刚生下两个孩子又死了才八岁的大儿子,这一波三折让老王婆是痛心又是绝望,如果自己不是又生下了两个孩子,可能自己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如今年仅五十三岁的老王婆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八十岁了一样,一到夏天就推个木车去街上卖西瓜,两个二十多岁的双胞胎儿子如今更是没找到媳妇,双胞胎老大王善更是整天游手好闲,二十多岁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是没有出去工作过,而双胞胎老二王良却是脑子有点问题的人,王庄的女孩子看见了他都要躲着跑,王良一见到女人就上去抓住人家的胸,使劲的揉捏,看见穿裙子的就去掀人家的裙子,让村里的女人们恼羞又不敢声张,老王婆无奈只好将王良锁在了屋里,而且安排王善每天牵着王良出去溜达几个小时。
王善,王良,老王婆给他们取的名字就是想让他们长大要善良,结果王善整天无所事事,王良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这天,我刚好在家里和来玩的小伙伴一起侃侃而谈,可是我父亲母亲在灶屋说的话被我们几个给听见了。
老王婆的二儿子死了!
我只是听到了个大概,至于怎么死的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发现人的时候已经死了两三天,反正是死的很惨,而我的父亲母亲这几天老是一直不让我出去乱跑,就连马路上都没有几个人出门,我的好奇心非常的重,想要知道王善怎么死了,但是我父亲母亲却一直不跟我说,总是跟我说:“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
我想王善死了,老王婆一定会更伤心吧。
1983年的夏天,七月份,和往常一样,我跟父母一起去赶集,距离王善的突然死去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至于不出门的风波已经在我们县里过去了,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后面我听说王善是被人割去了肾脏,至于真假谁也不知道。
这天当我快要走到街头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朝着街头的大树下看了一眼,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揉了揉眼睛又看去,竟然是老王婆。
“爸爸,你快看,是老王婆,她竟然还在卖瓜”我的手指过去,我很高兴,高兴的是老王婆和往常一样在卖瓜,但是我也有些可怜老王婆,可怜的是老王婆似乎更老了,几个月没见,老王婆的头发全白了,就连身体也更瘦小了。
“我们去买个西瓜吧?”我看着父亲,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我想要问老王婆一些问题,可是我的母亲警告我不许我瞎问,而我们也像往常一样买了一个西瓜,父亲多给了点钱就离去了。
无论从远处看去还是从近处看,老王婆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一个小木凳在支撑着她整个身体,好担心她那一天会突然坚持不下去了,如果老王婆不在了,那王良怎么办?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人给出答案,我只知道,老王婆在1987年的夏天死在了卖瓜的大树下,就这么坐在小木凳上,佝偻着身体头颅低向地面,街头的大树下围满了人,最后还是县里的救护车过来把老王婆的尸体给拉走了,老王婆死后王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座泥巴垒房子也空了好几年最终在一场暴雨之后变成了废墟,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王良依然没有人见过,有人说王良死了,有人说王良被人贩子抓走了,有人说王良被好心人给收留了,我希望是后者,老王婆一家四口的小土坟从一开始长满了杂草,现在被风化成了平平无奇的土地。
因为要修路街头的大树也被砍掉了,也许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就不会有人在记得街头大树下那总是佝偻着身体卖瓜的老王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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