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歌

作者: 芳梅儿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10:51 被阅读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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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老家的堂兄将嫁女。他是我曾祖父的兄弟那一脉的。在我还是小孩子时,我们曾经亲如一家,我也算是在他们肩背上长大的,背着我赶场,看电影,或者背着玩。

    我饶有兴趣的问:办新式婚礼,还是旧式婚礼?

    母亲不解:什么旧式婚礼?

    就象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婚礼呀,什么哭嫁呀之类。我比划着,无比兴奋。

    记忆中的婚礼,是什么样的?我打开记忆库,那些尘封的记忆便跳动起来,争先恐后往外跑,要冲出笔尖,跃上纸端。

    记忆中,堂兄堂姐们没有一个是自由恋爱的,都是媒人说合。媒人隔三差五会来,带着好几个人选,嘴皮上下翻动,有时也会带着人来让人过目,但不管是看的还是被看的,都低着头,红着脸,扭怩着不敢看。看中了便交往,但是也很久才会熟,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拉拉手,每次看见他们在路上走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起码有100米。

    时机成熟,男方便在媒人的陪同下,带着谈好的彩礼来提亲。热热闹闹,抬着抬盒。几抬还是十几抬,依男方实力而定。有猪,鸡鸭鹅,新娘的嫁衣,礼金若干,都用红纸半封着,成双成对。实力雄厚的,则是整猪,不仅有嫁衣,还有各式家俱饰物,礼金则是耀眼的现金,一捆一捆用红纸像银行里才取出样包好,专门用一抬抬起,走在最显眼的位置,一路上晃瞎路人的眼,收获无数的赞叹羡慕嫉妒加恨。

    准新郎官便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准新娘眉眼弯弯,笑容藏都藏不住。若是只有一两抬,便又是一番光景。

    婚期一到,各家亲戚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三天的流水席至此展开,全村的人几乎都来帮忙,也都来坐席,俗称吃八大碗,那盛况,也与现在酒楼里大摆几十桌有得一拼。因场地有限,加上人员太多,故坐席分轮数,就象现在的餐馆里翻台,感觉全天都在吃饭。

    婚礼前夜,宴席尽后,新娘家所有来贺喜的亲戚齐聚一堂,热烘烘,闹腾腾。姑母或婶婶便会牵着大姑娘出来,往堂中一座,各位宾客便会心中一格登。有人镇定自若,有人赶忙伸手去摸怀里,有人便想偷溜,但有眼尖的,马上笑着伸手拉住。

    婚礼前夜正戏开场,此时,这两个分别坐或站在大姑娘身边的姑姑或婶婶,其中一个目光往屋里一扫视,便如雷达般精准的找到大姑娘的至亲们的位置,一声轻咳,叫一声:她爷爷!另一个马上开始唱起来,大意是列举爷爷的丰功伟绩、对孙女疼爱之事,唱到句末,便来一句:十块八块不嫌多,三五二块不嫌少。爷爷便颤微微拿出一个红包,主持打开一看,念出金额十块,唱声谢,大家便都喝彩。

    接着是奶奶,爸爸,妈妈,依次下来。伯父伯母,叔父婶娘,舅父舅母,姨父姨母,诸如此类。叫到的不管心中愿不愿意,都笑盈盈出列。若被叫到的人家底殷实,便有可能被敲诈,唱不停,须得多贡献几个红包才能过关。也有家境一般,但和主持姑姑婶婶有玩笑可开,又或者红包金额太少不过关,也会被唱不停,这时候,如果准备的红包个数不够,便会满头大汗,想溜走,门边早站着各种媳妇大嫂,拉扯着笑成一团。

    屋内气氛热烈,大姑娘却始终微低着头,先微笑着,后来开始掉泪,到最后,那泪便如断线的珠子,早有贴心的小姐妹附在耳边开解,递上一张又一张手帕。

    婚礼正日子这天,新嫁娘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这些也通常由善生养的婶婶舅母一类的长辈来做。穿金戴银,穿上婆家送过来的正式礼服,坐等新郎的花轿来迎。我们一群孩子早早的就跑到村口去张望,尖起耳朵听锣鼓锁呐声。远远的看见来了,便丫起哒哒儿(辫子)飞奔回去报信。新嫁娘的嫁妆屋子里盛不下,院子里也已摆了满满一坝子。早有人做好准备站成一排堵在院子入口,要为难为难新郎,要他多多发红包。

    新嫁娘被扶出屋,站在门口不走,哭得泪人似的。大堂姐出嫁时,伯父伯母早巳忍不住,躲到一边去偷偷抹泪,婶婶扶着堂姐,叫一声奶奶,奶奶抖索索摸出怀里的手绢,打开一层又一层,拿出十块钱塞给堂姐,老泪流了一脸。我过去牵着她枯瘦的手,也莫名其妙的流下泪来。堂姐深深给奶奶鞠个躬,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锣鼓再敲起来,琐呐再吹起来,嫁妆抬起来,一抬又一抬,浩浩荡荡。一路走去,所到之处,都会有人围观,大家一边默默的数着是十二抬还是二十四抬还是三十六抬甚至是四十八抬,一边细看每一抬抬的是什么,手绢有多少条,茶瓶有几个,鞋袜有几双,头绳有几捆,铺盖有几床,衣服有几套,有没有大立柜,缎面的花色如何,诸如此类。一边看,一边议论,心里又牢牢的记着,或鄙夷或羡慕,都是以后流传十里八乡的谈资。

    而送亲的弟弟,则牢牢记住出发前的叮咛,在快到达终点前的某个地方停住不前,不管之前跟未来的姐夫关系如何,也要端足舅子的款。送亲队伍到达新郎家,知客司会派人去迎送亲的小舅爷,但小舅爷通常会让他们跑个三五趟,红包拿得足够,才兴高彩烈的挪动脚步。

    新娘下得轿来,被扶着进屋去,早有一群媳妇们烧了火盆放在门槛处,新娘顿了一下脚步,默默的认命的一下子就跨了过去,也有厉害的,飞起一脚将火盆踢翻,旁边的人心里就会一震,担忧的抬眼去看婆母的脸色。

    不过,如果是我们家娶嫂子,这种精彩瞬间我是看不到的。为了避免以后姑嫂不和,作为小姑子的我,一定是要多远躲多远的啦,不能在这天见面的啦!

    当然,如果是娶婶婶或舅母,就再好不过了,就可以全程呆在新房里啦。等他们拜过堂,喝过合巹酒,送入洞房开始,我就可以在母亲或姨母的授意下,不停的出入新房。

    首先,吃力的端着一盆水,趔趄着泼洒着走到她面前,请她洗手洗脸,得一红包;过一阵又端杯水,请她潄口,又得一红包:又一会儿又端杯水,请她喝水,又得一红包;又端糖给她吃,又得一红包.....

    她始终端坐着,微笑着,摸摸我的头,拿出一个又一个红包。我胀红着脸,腿脚跑得更勤,也会好奇地去摸那大红喜床,摸那些花生枣子,更趁不注意,和小孩子们爬上去玩。从这一天开始我更加喜欢她。在这期间,我会看到有长辈女眷在翻看新娘的嫁妆,数各种季节的衣服有多少件,床单被套有多少套,细看枕头上的绣花针脚,摸衣箱的四个角,检查有无压箱底,金额是大还是小。

    这一天的午餐和晚餐对男方都是正席,客人齐全,故晚上的闹洞房便热闹无比。不过我因为小,大人不准亲临现场,故还没正眼亲瞧见是怎么闹的,只能听见哄笑声一浪又一浪。大一些的孩子还会去听壁角。

    第三日,新娘要早早起床去给公婆敬茶,至于有没有象电视里那样被婆母刁难下马威,我就不知啦。因为不管是娶还是嫁,她们敬茶的时候,周公还没放我回来。这一天的早餐仍是正席,新郎新娘挨个敬了酒,谢了媒,媒人的任务便是完成了,新郎新娘相携回门,终于不需要媒人再陪同了。这一天新姑娘穿的是娘家缝的新衣,新姑爷至此是娇客,到岳家就可以坐上席,吃开水蛋啦。新娘新郎在中午正席上感谢了亲朋好友以后,新娘就成了“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以后的日子,就再不能在父母的大树下乘凉了。

    我问母亲:那婚礼前夜唱的是哭嫁么?

    母亲不感兴趣的回:大概是吧。

    我想唤起她的回忆,可她不觉得那是有趣的事情,不愿意启动记忆程序。我仿佛觉得那不象是哭嫁,几经打听,终于有知道这种婚嫁习俗的朋友说,那叫唱花园歌。

    花园歌,真好听。出嫁之前的女儿,一个个不都是父母捧着的娇嫩的花吗?父母萦造的那一方风雨不侵的乐园,真正是花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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