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腊月二十三,按俺们这里的惯例小孩子要走干娘,带着必备的大公鸡,穿着新衣器宇轩昂去干娘家,还能得到盼望已久的压岁钱。据说能认到干娘的孩子,都是家里父母疼爱至极的,在我家,我和弟弟都认有干娘,可见俺爹娘对俺俩疼爱的程度。
在我们村,小孩子出生后不久,有认亲意向的两家人就会选定一个日子,那天傍晚,把襁褓里的娃娃放到俺村的寨门处,然后愿意做干娘的人就急匆匆赶过去,拾起孩子抱在怀里,于是这门亲就认下了。要没有村里特有的寨门,认亲的人在哪捡孩子呢,所以我觉得寨门也应该是许多孩子的干娘,起码它见证了多少次认亲的庄严时刻。
自从听俺娘说过这认干娘的经历后,小时候的我常常在俺村的寨门处徘徊,很希望判别出哪个地方是当年俺娘丢我的地方,以便能再次重温那颇为庄重的时刻,那一刻饱含了俺爹俺娘对我的一生多么美好祝福啊!
俺村有个地方叫寨门,从我出生大家就叫它寨门,可是已经没有了门,更没有了寨,只是一块稍高的空地,连接着东西南北的街道,至于当年有寨门时,寨主是什么人,有没有压寨夫人呢,都成了我玩笑似的想法,也无从可考。
俺村的寨门是俺和小伙伴们玩耍的风水宝地,特别是夏天,一到傍晚,大家就拉着铺席三三两两来到寨门的平地处,头抵头躺着,看深远的天空,数眨眼的星星,还能偷听大人们聊东扯西。
一条寨河在寨门处一截两半,伸向南北。那时的寨河水很清,夏夜青蛙的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偶尔有凉风吹过热热的皮肤,很是惬意。有时顽皮心上来,就顺着河沿儿下到水边,把脚伸进水里,温热的寨河水亲吻着双脚,舒服极了,只不过大人发现了是要寻过来骂人的,太危险,万一一头栽进去可就吓人了。
白天会有更多的男孩子来到这里戏耍,因为寨门北边的寨河里横躺了一棵粗壮的柳树,那么多枝枝叉叉撑在河面上,大家就爬在柳树的枝干上戏水玩闹。有时几个人合力踩到较粗的枝干上压呀压呀,像荡秋千。更有技艺高超的小伙伴干脆跑到岸上,像跳水运动员那样一头扎向清清的河面,只听噗通一声,溅起厚重的水花,别担心,一会他们就露出头,甩甩脸上的水珠得意地望向大伙儿。
后来我在课本上读到小英雄雨来一头扎进河里顺利逃生的故事,总是臆想着俺村的小伙伴也有那么一天会来个英雄壮举。
记得那时的夏季暴雨特别多,一下起来就惊天动地,铺天盖地。不多时,寨河的水就满了,随着雨水的敲打,一漾一漾的,偶尔会有鱼儿在水面跳跃,我们稀罕得如获珍宝,可是雨停之后,怎么试图都找不到小鱼了。等到下次暴雨,还会看见这可爱的小家伙跳上水面呢。
有一年我肩膀上生了一个疮,怎么抹药都不好,俺娘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法子,就拉着我到寨门那里,下到寨河边,用温热的寨河水给我擦洗那个疮,不多久,竟然结痂好了。从此俺妈顿时觉得俺村的寨门和寨河披上了神秘的色彩。
每年到春节的夜晚时,寨门处就会架起一座闪闪发光的灯闪,这座灯闪是大伙用高粱杆绑成的,每个交叉口会放上一个小灯,是用萝卜削成的,里面挖个洞放上灯油和用线做的灯芯,点起来烁烁闪光。一座灯闪会有几十个小萝卜灯坐在上面,从远处瞧,夜色中很有一种朦胧的诗意美。
白天村里的人热热闹闹聚在寨门处,看村里的腰鼓队和舞狮队奔腾跳跃,一片祥和。
而这一年出嫁的闺女大年初二回娘家时,是要经过寨门的,大家伙齐刷刷等在寨门处,新女婿就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上等的好烟,散给乡亲们,大家嘻嘻哈哈簇拥着小两口打趣说笑,他们的爹娘早早就迎到寨门处,牵着俩孩子的手高高兴兴回家了。
如今村里早修了公路,寨门处也填平了,寨河也消失了。但只要说起寨门,我们还清楚地记得,只是不知道此时的小孩子们再长大,再有他们的孩子时,还能不能知道寨门。我是愿意相信,他们一定会知道的,因为只要是俺们村的人,寨门就一定会被叫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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